他可以退位,他可以把皇位給沈明歡, 只要讓太醫為他診治,他什麽都可以。
沈明歡扭頭問南懷瑾:“懷瑾,你想怎麽處置?”
南懷瑾還在哭,盛滿淚水的眼中浮現出刺骨恨意,“我想將他凌遲!”
他們南家二百四十七口人,連同他與姐姐伉儷情深的姐夫,如此血海深仇,他恨不得在雍帝身上割下二百四十八刀!
凌遲之刑太狠厲,有損人和,更何況沈巍還是個皇帝,是沈明歡應該孝順的父親。
南懷瑾很快在席卷了腦海的恨意中找回幾分理智,他不想讓沈明歡為難,“殿下,我……”
“可以。”
南懷瑾怔住,聽見沈明歡認真的聲音:“你想自己動手嗎?”
沈巍如同被扔到岸上瀕死的魚,他自喉嚨中發出哀鳴,掙扎著想要逃離,被聶時雲眼疾手快地按住。
南懷瑾的沉默被沈明歡誤認為不願意,於是他揮了揮手,“拉下去凌遲,找個專業的劊子手來。”
聶時雲歡快地應了一聲,拖著沈巍離開。
“慢著。”南懷瑾緩慢回神,他遲緩地眨了眨眼,對上沈明歡疑問中夾雜著關切的目光。
南懷瑾苦笑,“殿下,你怎麽什麽都答應?”
“這點小事,孤為什麽不答應?”沈明歡不解,“懷瑾,你是不是忘了,孤說過你很重要,比沈巍重要多了,他讓你難過,你想怎麽報仇孤都幫你。”
南懷瑾又開始哭了,一邊哭一邊拉著聶時雲,“我開玩笑的,不用凌遲,乾脆點殺了就行了嗚嗚嗚”
沈巍還沒來及為上半句話慶幸,又嗚咽著掙扎起來。
聶時雲一手是梨花帶雨的南懷瑾,一手是淚流滿面的沈巍,他被夾在中間,無措又茫然。
沈明歡看得難受,他扯了扯角落裡的謝知非,“子正,這是什麽情況?”
謝知非對他冷笑一聲,“公子喝完藥後少吃點蜜餞吧。”
沈明歡:???
跟他有什麽關系?
*
百姓比想象中還能接受改朝換代的事實。
宇文大軍沒打過來時他們還害怕,等發現所謂的叛軍比護城軍還要尊重百姓,那些畏懼也就緩慢消散。
再之後叛軍首領是本國太子的消息傳出去,最後一絲顧慮也就煙消雲散。百姓們不清楚什麽皇室爭端,在他們眼裡,這不就是左手倒右手的區別嗎?皇帝烽火戲諸侯逗他兒子開心,雖然值得鄙夷,但是也不是不能理解。
僅僅兩個時辰,百官們入宮時路上見到的行人已經恢復了正常生活狀態,照例為生計奔波忙碌,匆忙得沒工夫對皇權更替投來再多一絲的關注。
依次入宮、嚴明身份、收繳利器、糾儀禦史核驗朝儀……這一套每日都進行的流程如此熟悉,可放在這時,卻莫名顯出幾分詭異來。
連朝議的大殿也重新整理完畢,龍椅都在這麽短的時間內換了一個,處處昭示著新掌權者的存在感,可又好像什麽都沒改變。
“太子,不知陛下在何處?”
剛正不阿的臣子潦草行禮,而後橫眉怒目地質問。其實心裡知道沈巍多半凶多吉少了,只是還抱著幾分期待,覺得沈明歡多少會顧忌悠悠之口,起碼不會傷及沈巍性命。
沈巍這皇帝當的再不像話,那也是他們的君主,而沈明歡是什麽呢?依附於燕甚至賣國求榮的質子,帶著敵國的軍隊踏破母國國土的奸佞小人?
沈明歡仿佛沒感受到眾人的不敬與憤怒,他目露悲憫,沉痛道:“父皇見雍國有孤,心懷大慰,欣喜若狂,久久不能平靜,竟當場駕崩了。”
南懷瑾配合地對著沈明歡躬身行禮,抬頭已經紅了眼睛,“殿下節哀。先帝對殿下寄予厚望,還請殿下振作起來,帶領雍國統一九州,開盛世太平!”
慢了一步的謝知非:……
謝知非品性高潔,一生光明磊落又堂堂正正,他使的都是陽謀,自恃才華謀略,用絕對的實力解決面前一切難題。
不論是從前作為謝家公子時,還是成為奴隸後,謝知非都未踏足過官場,比起猜度官員心思、以口舌殺人的手段,他遠不如深耕此道的南懷瑾。
謝知非很快反省自己。
這樣不行,日後公子為帝,他勢必要站在公子身邊,為這人鏟除心懷不軌之政敵,讓公子的旨意得以暢通無阻在九州大地施行。
只要能對公子有利,滿手血腥他甘之如飴,被視為羅刹惡鬼他也求之不及。
最重要的是,南懷瑾能做到的,他也可以。
南懷瑾接著道:“先皇有遺命,我等為人臣自當奉從。今尊太子殿下為新帝,擇日舉行登基大典,諸位可有異議?”
說到後面語氣逐漸染上了森寒冷意。
明明是宮裡最不起眼的卑微小奴,一朝卸下偽裝,起勢竟也不輸多年來身居高位的權臣,也不知從何而來的底氣。
“南懷瑾,你糊塗啊。”有大臣恨鐵不成鋼,“你既有如此本事,岐安兄在天有靈想來也會為你驕傲,可你如何能夠叛國?”
他的痛心不似作偽。方才南懷瑾出言在沈明歡面前保下他們一命,他自然是感激的,也理所當然把南懷瑾當做正義之士劃入他們陣營,哪想不過兩個時辰不見,這人已經為沈明歡肝腦塗地了。
南懷瑾面不改色。他這些年受過的侮辱謾罵何其多,沈巍便常譏笑他丟了祖父的臉,是南家的恥辱敗類。相比起來,這位大臣的用詞已算含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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