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們的心已經死了,就連存在也很難被稱之為“鮮活”。
阿爾菲斯和蘇耶爾同時在心中做出了這樣的判斷。
而之所以會造成這樣的景象的原因似乎也並不難推測……數月之前的那一場巨大的災難奪取走了太多人的性命,而對於剩下來的、僥幸還活著的人來說,他們一方面要為如何展開新的生計發愁,一方面又因為親友的離世而陷入了巨大的悲慟之中。
昔日的家園已經徹底的被埋沒在了洪水之下,曾經在埃勒斯韋納大壩修建的時候被允諾的那些美好的未來只在一瞬間就全部都化作了夢幻與泡影,唯一預留給他們的只有滿目的瘡痍。
他們或許的確還活著。
可是他們的心大概在洪水到來的那一日,就已經跟著一並被衝走了,如今殘留下來的不過只是一些破敗不堪的殘垣,甚至會讓人心頭開始疑惑,是否當初在大壩崩毀的時候就跟著死去,對於他們來說反而會是一件更好一些的事情。
阿爾菲斯放下了車窗的簾幕,微垂下了眼睫。蘇耶爾注意到,或許是因為眼下外界並看不到這車廂當中的情況,因此在他的這位便宜導師的臉上,有非常真切的悔恨、愧疚與痛苦的神色流露了出來。
蘇耶爾微微的睜大了眼睛。
阿爾菲斯沉湎於自己的情緒當中,因此他並沒有看到,他的學生正坐在一旁,以一種會令人不自覺的感到毛骨悚然的、像是高位格的存在見到了什麽新奇的小東西,因此向著那邊投注去了視線的眼神打量著他,仿佛在評估和品鑒著什麽。
然後,終於在某一刻,少年像是已經觀察夠了並且得出了自己的結論,於是開口同自己看上去狀態並不怎麽好的導師搭話了。
“老師。”蘇耶爾問,“您的臉色看起來並不怎麽好。”
“發生了什麽嗎?”
阿爾菲斯這才像是終於從某種思緒當中驚醒,注意到了正用擔憂關心的目光看著自己的蘇耶爾。
他頓了頓,但終究不願意將蘇耶爾卷入到這樣的權力與政治的糾紛當中,因此只是輕描淡寫的講這件事情給帶了過去。
“沒什麽,蘇耶爾。”阿爾菲斯回答說,“我只是看到他們的樣子,有些不忍。”
“如果大壩沒有崩毀的話,那麽他們現在是否就在過著幸福快樂的生活……我總是會忍不住這樣想。”
阿爾菲斯看到自己的學生聞言笑了一下,那一雙晶紫色的眼瞳當中像是藏著一整片星河,亮閃閃的,讓他莫名的有些不敢直視,只能急忙的錯開了視線。
“你不懂,蘇耶爾。”阿爾菲斯歎息著,“不,這種事情如果不懂、不清楚、不了解的話,反而才更好也說不定。”
“我曾經有機會……如果是我來的話,那麽大壩就不會有這一次的崩塌。”阿爾菲斯不知道自己為什麽會如此輕易的就同蘇耶爾說出自己內心的話,仿佛是被什麽給蠱惑了一般,“我沒有辦法忽視他們的痛苦和死亡。這是我的罪責。”
阿爾菲斯甚至會忍不住的想,假使沒有埃勒斯韋納大壩崩塌這件事情的話,那麽塞卡爾德家主就不會接到調查的相關任務;而如果他的老友、塞卡爾德家的家主從未參與到這件事情當中的話,那麽他就不會因此而調查到某些人拚命的想要隱藏起來的真相,就更不會……
在他們的狗急跳牆之下,迎來那一場讓倫底紐姆為之震動的滅門慘案。
實際上不光是夏利,阿爾菲斯也一直都有在調查當日對塞卡爾德家下手的究竟是誰。他的進度比夏利還要更進一步,甚至都已經鎖定了幾個目標。
等到他完全確認之後……
阿爾菲斯的眼底有幾位鋒銳的光一閃而過。
盡管平日裡給人的感覺是脾氣溫和的大主教,文弱的學者;可如果真的有人以這樣的印象曲揣摩一位二級的神眷者的話,那才當真是天真到有些可笑的地步了。
然而並不等阿爾菲斯繼續深想下去了,少年人清朗的聲音在他的耳邊響起。
“——但是,老師您現在已經出現在了這裡不是嗎?”
“什麽?”阿爾菲斯有些無法理解自己的學生的話,轉頭去看向他,卻正好看見蘇耶爾彎起眼眸,銀色的長發即便是在沒有日光的陰天也依舊擁有著無比耀眼的閃亮的光澤。
阿爾菲斯有片刻的愣怔,隨後有些無奈的、但是也略有些釋懷的笑了一下。
“你說的對。”他望著窗外,用很輕很輕的聲音說,“我不會再讓那樣的事情發生了。”
“我會建造出一座整個威洛德納帝國……不,是全世界都最堅固的大壩來。”
***
在抵達了旅店之後,蘇耶爾同阿爾菲斯告別,朝著自己被分配到的房間走去。
還好負責接待的人員沒有乾出那種把阿爾菲斯和蘇耶爾直接塞到一間房間裡的摳門事,不然蘇耶爾覺得他絕對會暴動的。
只是當蘇耶爾站在門口的時候,卻並沒有馬上打開房間門。少年的手虛虛的搭在了門把手上遲遲沒有擰動,隨後只聽他非常苦惱的笑了一聲。
“啊呀。”蘇耶爾自言自語,“我並不是很擅長打架的。”
早知道應該將家養惡犬艾格隨身攜帶的。蘇耶爾遺憾的想。
他現在算是知道為什麽獨居要推薦養大型犬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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