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利知道阿爾菲斯這話並沒有誇大的成分,因為夏利甚至有印象在自己更小一些的時候,對方曾經來過家裡做客,並且和父親相談甚歡。
夏利在此前原本並沒有想過要來拜訪阿爾菲斯。
在查明對塞卡爾德家下手的仇敵究竟是誰之前,任何人在夏利的心中都有可能是敵人——而阿爾菲斯當然也不可能例外。
但是,既然這是來自於自己所信奉的那一位神明的要求,那麽即便是自己的情緒都可以被暫時的先放置和不予考慮。
“阿爾菲斯叔叔。”夏利死死的盯著阿爾菲斯的眼睛,不錯過他面上的任何一點表情的變化,“我記得在帝國內許多大型的建築計劃都離不開來自【齒輪】的協助與監督。”
阿爾菲斯不知道他為什麽要提到這個:“的確如此。【齒輪】是直屬於工匠之神的教會,我們信仰工匠之神,而工匠之神也會賜予和傳授我們許多的知識與道理。”
“那麽——關於在三個月前坍塌的埃勒斯韋納大壩,不知道【齒輪】是如何看待的?”
阿爾菲斯的面上閃過一絲極為複雜的情緒。
“夏利。”他說,“這不是你應該去觸碰的事情。聽叔叔一句勸,這件事情背後的水太深了,你不要牽扯到其中。”
他頓了頓,像是有些於心不忍,但最後還是說:“你是塞卡爾德家最後的血脈,你的父親、兄長和姐姐,肯定都是希望你能夠好好的活下去的。”
夏利的胸膛劇烈的起伏了一下,但是他很好的控制住了自己的情緒。少年人的唇角扯出一抹嘲諷意味極為濃鬱的笑來,盯著阿爾菲斯的時候,目光像是要化作一把能夠剜入對方心口的銳利的刀刃。
“所以,您其實是知道的吧。”分明應該是疑問的話語,卻是硬生生的被夏利給說出了一種篤定的味道來,“那些[鬣狗]會找上我們家,是因為父親他們觸碰到哪一位'尊貴'的存在所設立下來的、不能夠被人知曉的紅線……是不是?”
“夏利!”原本一直都顯得對於這個話題疲倦不堪的阿爾菲斯猛的提高了聲音,厲聲呵斥,“我說了!不要參與到這件事情當中!”
他的失態只是那一瞬,很快就重新的放的平和了下來——其中甚至聽上去,還有那麽幾分的懇求的滋味:“夏利,聽叔叔的話,不要繼續調查這件事情了,也不要和任何人詢問什麽。”
“好好的活下去……帶著你的家人的那一份一起。”
從阿爾菲斯那一雙琥珀色的眼瞳當中,露出了某種近乎破碎一般的無比悲傷的情緒來。
這說出去該是多麽不可思議的一件事情,那位“阿爾菲斯”居然會以這樣卑微的態度,在懇求一個甚至都沒有成年的孩子。
但是夏利面對這卻沒有絲毫的動容。
他從自己隨身攜帶的包中取出了一份影印的文件,輕輕的放在了阿爾菲斯面前的桌子上。
阿爾菲斯不過是低頭看了一眼文件的名稱,便已經瞳孔一縮。
《關於埃勒斯韋納大壩崩塌一事調查報告》……
“夏利.尤裡烏斯.塞卡爾德!”他的聲音聽起來不知道是憤怒更多一些,還是悲哀更多一些,“我可以當從沒見過這一份文件——不要讓任何人知道它們如今在你的手上。”
阿爾菲斯抬了抬手。分明也不見他如何的動作,但是那一份安靜的躺在桌子上的文件已經化作了白色的粉塵,最後徹底的飄揚散落在了空氣中,仿佛從來都沒有出現過一樣。
夏利的目光微微一凝。
這就是……屬於阿爾菲斯的、來自工匠之神的神眷的力量。
不過,他也並非是毫無依仗。他並不懼怕。
夏利放在身側的手輕輕的、不易被察覺的碰了一下自己的外衣。在觸碰到放置在口袋裡面的那一根玻璃筆的時候,他的嘴角輕輕的翹了一下。
“您看,我知道,您也知道。”夏利說,“埃勒斯韋納大壩崩塌並非意外,而是人為。”
“我的父親,我的大哥,我的姐姐都是因此而死。有人並不希望這一份文件被送到皇帝的桌案前。”
“夠了,夏利!”阿爾菲斯打斷了他的話,“你回去吧。”
“如果是關於這件事情,我並不會同你進行任何的交流。”他閉了閉眼睛,“我認為你需要冷靜一下。”
“……如果日後,還有什麽別的需要我幫助的地方,那時候再來找我吧,夏利。”
他禮貌的從自己家請離了夏利。
夏利站在阿爾菲斯家門口,也不做什麽要擅闖進去、亦或者是和對方爭辯之類的事情。少年壓了壓自己頭上戴著的禮帽,望著阿爾菲斯家的大門,眸光冷冽,唇角卻掛著一抹奇異的笑。
“阿爾菲斯叔叔。”他的聲音聽上去是如此的甜美,卻又是如此的詭譎,“埃勒斯韋納大壩的重修計劃已經提上日程。”
“作為工匠之神的眷屬,【齒輪】的大主教,監管整個威洛德納帝國內所有大型工程與建築的第一監察長,您真的要眼睜睜的看著第二座會崩毀的埃勒斯韋納大壩再一次的屹立在長河之上嗎?”
“最早決定向工匠之神獻上信仰、決定奉身於科技的時候,您所求的難道就是如此嗎?”
門內沒有傳來任何的回應,像是內裡的主人已經決定了對於夏利的任何話都閉目塞聽,不置一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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