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一根金色的箭矢輕易的洞穿了冰牆,不過是一個呼吸之間就已經來到了妖精的面前。按照常理來說,妖精或是躲避,或是抵抗,總歸不該束手就擒——可是當祂直面光芒的那一刻,卻不知道為什麽,居然停了下來。
“太陽……”
妖精喃喃著,像是被這灼烈的日光喚起了什麽殘缺的記憶。
***
墨菲瑞特爾是誕生在第一太陽紀的妖精。
在【太陽】之下,有四位大妖精。春的妖精嬌俏可人,夏的妖精熱情似火,秋的妖精溫和大氣,而冬的妖精冷酷又無情。
所以,冬的妖精向來都是不受到其他妖精與生靈的歡迎的——而作為冬的大妖精,從冰雪的準則當中走出來的墨菲瑞特爾,自然尤勝。
可就是這樣的、作為冬之大妖精的墨菲瑞特爾,卻常常受到其他的妖精的嫉妒與羨慕。
因為墨菲瑞特爾與太陽的妖精提比利烏斯是雙生。從誕生在這個世界上的那一刻開始,祂們的命運就已經相連,擁有著最為親密的聯系,遠非其他任何的生靈所能夠比擬和觸及的。
可就像是命運同祂們開的一個巨大的玩笑。當祂們擁有了完整的意識、睜開了眼睛的那一刻,一個被太陽所親睞,另一個卻為冰雪所擁抱,徹底的擁有了遠勝天塹一般的區別。
起初,祂們尚且還沒有意識到這樣的區別究竟代表著什麽;但是伴隨著時間的流逝,墨菲瑞特爾開始逐漸的對自己的半身、對那高高在上的【太陽】產生了怨懟。
祂拒絕與祂的見面,拒絕與祂的交流,拒絕和祂出現在相同的場所。妖精們對此議論紛紛,墨菲瑞特爾作為冬的大妖精,本就不好的名聲更是因為這樣不敬【太陽】的舉動而壞了許多,只是祂毫不在意。
不敢去看提比利烏斯。不敢去想提比利烏斯。祂有多喜愛祂的存在便也就有多麽憎恨祂的存在,環繞在祂身周的日光實在是太過於燦爛和灼目,以至於墨菲瑞特爾覺得自己都快要被灼傷。
祂們或許曾經親密無間,但是當提比利烏斯成為了日之妖精的那一刻,祂們之間就已經再也回不到從前。
有的時候,冰雪的妖精也會想,如果祂們沒有得到這樣的力量與權柄,如果祂們還一直都只是當初的小小的妖精就好了——至少祂們可以一直在一起。
妖精的紀元是如此的漫長,漫長到一切都像是被放在了亙古不化的冰塊當中進行保鮮,無論過去多少年都沒有發生過絲毫的改變;漫長到世界終於遺憾的判定,“妖精”並非是完美的造物,也不適合成為世界的主宰,這個世界需要被重新的“設置”和“洗牌”。
作為【太陽】,提比利烏斯最先察覺到了變動的來臨。
“墨菲瑞特爾。”日之妖精親吻著祂的眉心——這是自從誕生之後,祂們第一次擁有如此親密的接觸,“就當是我的私心。”
“請帶著我的祝福,好好的活下去吧。”
那是一場將整個世界都清洗並且重新設定的、席卷一切的巨大的災厄。墨菲瑞特爾開始逐漸的意識到,【太陽】將本該屬於自己的全部的庇佑都轉增到了祂的身上,而自己接受了世界的洗牌。
祂的力量與權柄被分割,繼承了妖精的力量、被世界和法則所選定的新的造物佔據了這個世界,成為了新的主人。
墨菲瑞特爾對巨龍的存在感到了惱怒,覺得是他們終結了妖精的紀元,更是葬送了日之妖精的罪魁禍首。
祂開始不遺余力的針對巨龍,將他們殺死成為了冬之妖精很長一段時間裡的目標和執念。直到有一天,祂在河流邊清洗自己手上沾染的、屬於巨龍的血液,不期然的從清澈的水面上看到了自己的倒影。
殘忍的。凶戾的。陰騭而又可怕的。那一張與提比利烏斯相似的臉上除了五官之外,居然顯露出了一種十足的陌生來。
原本還在哼著歌的冬之妖精一下子就愣住了。
這還是祂嗎?
這真的……是提比利烏斯希望祂活出來的模樣嗎?
祂久久的凝視著河面上自己的影子,最後又哭又笑的離去了。
從那一天開始,冬之妖精再也沒有殺過任何一隻巨龍。
一個紀元又一個紀元,到了最後,祂終於連自己是誰、又為何停留在這世間都已經遺忘。當再一次的從沉眠當中醒過來的時候,祂發現自己身處在一片雪原之上,與世界隔著亡靈構成的、無法越過的海洋。
……也罷,對祂來說,不管在哪裡,似乎都沒有多少區別。
冬之妖精緩慢的眨動了一下恍若冰霜一般的眼睫。
啊啊,原來是這樣啊。
祂全部都記起來了。
如果此身最後的終結是由【太陽】來給予……那麽,倒也不錯。
祂這樣想著,伸出手臂來,美麗的面龐上掛著極為燦爛的笑意,沒有絲毫抵抗的,擁抱了這一根由太陽凝集的長箭,也徹底的擁抱了自己在這個世界上最後的消亡與終焉。
我來找你了,提比利烏斯。
祂的身影在燦爛的金色日光當中逐漸的消散,有如任何一捧會在太陽下融化的松軟的新雪。如非曾經親眼見證過的話,甚至都不能夠確認其曾經真切的到來過。
蘇耶爾伸出手來,恰好接住了那最後一片從空中落下來的雪花。僅有指甲蓋大小,非常標準和完美的六角形,晶瑩而又美麗。
To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