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的老師。”和許願一樣倒霉的班長拿過粉筆,背對著同學們抄黑板字,被簌簌而落的粉筆灰嗆得咳嗽。
物理老師宣布這一規則後,許願認真地從第一排數到自己這兒,確認了一遍,他的卷子是給原曜改的。
如果錯得太多會不會被罵啊。
放眼望去,教室裡所有前桌都轉頭向了後桌,兩個人一起趴在一張桌子上劃勾,唯有他和原曜這最別扭的一對沒什麽動靜。
許願怕那種喜歡的氛圍太明顯,明白人一眼看穿。
李淳在給紅筆換替芯,瞥了眼許願,壓低嗓門,說:“你怎麽了,他不搭理你?要不我倆換換?改個卷子又不會中毒,不至於嘛。”
許願遞白眼給他:“……不用。”
他以最快的速度把卷子給了原曜,再抽走原曜的卷子,鎮定下心神,對照著黑板上舒京儀寫的答案把卷子改了。
二十分鍾後,一套題改完,原曜錯的地方一隻手都數得過來,許願自歎不如,他基本功練得扎實,實在不知道到底是哪裡差了點火候。
許願半側身,露出藏在衛衣帽子下的一隻白淨耳朵,胳膊朝後伸過去,指尖撚著試卷的紙張,小聲道:“喏,這是你的,改好了。”
“好。”
原曜疊好許願的那張試卷,搭在許願肩膀上,手指指縫夾著紙張,敲了兩下,“你的。”
紙張鋒利的邊緣劃過許願的臉龐,又酥又癢,像貓爪在撓他。
試卷到手,上面的筆跡勾畫工整,不太看得出是學生改的,用舒京儀的話來說,原曜寫字好看,隨便潦草地寫幾個都像老師才能寫出來的字。
試卷的空白處,有一排用鉛筆寫的字跡:
——家裡天台等我
*
坦白了家庭情況,原曜也默認讓許願跟在後面。
六中門口人潮湧動,許多接孩子的家長望眼欲穿,眼神中是原曜沒見過的殷切。
收到生日禮物後他和薑瑤聯系過,薑瑤說等你爸執行完任務回來再說吧。薑瑤再婚了,雖然還沒有小孩,但原曜也明白她的顧慮。原曜說好,媽等我來看你。
兩個人雙手插兜,從人群中穿過,他們表面沒有太多交集,前後隔了個二三十米,一前一後地往公交站走去。
原曜上了公交車,許願便也跑著去上車,三步並作兩步,毫不客氣地一屁股坐到原曜身邊。
兩個人並肩坐在雙人座上,校服又是同款,還互相瞪著對方,一看就是關系好得不得了的。
車上的車窗全部是打開的,冷風對穿而過,吹得許願好不容易晾乾的發稍發涼,下一秒快要結出冰棱。冬泳這種項目果然不適合他,這都是非人類才做的。
原曜望著坐到身邊來的人:“……”
他眼睛長得好,威懾、有穿透力,看人的時候總是有審視的意味,像天生的上位者。許願常在這種眼神下喘不過氣來,卻在今天看出了一種單純的溫柔。
迎上原曜的眼,許願把打底衫立領立起來遮住脖子,聲音悶在口罩裡。
他說:“我都不怕,你怕什麽?怕我也被報復?兩個人總比一個人強啊,我好歹也挺有勁兒的,小時候學過跆拳道的。你怕被報復第二次?”
原曜歪著頭,唇角扯出一個笑,像在逗他:“就你?”
“你又瞧不起誰,”許願壓著聲音,往原曜的位置上挪了挪,“我現在就製造一場公交車慘案給你看,信不信?”
原曜被逗樂了,“怎麽製造?”
許願揉揉臉,“你等著。”
他說完,更賣力地貼近身體左邊這個唯一的熱源,額頭夠到了原曜溫暖的頸窩,穩穩地靠在原曜的肩膀上。
許願的手倒沒亂放,沒挽原曜,只是緊張地把口罩往上拉了拉,幾乎壓住睫毛。
他小聲道:“好了。”
話音剛落,公交車平穩得駛入了二環至三環的一條下穿隧道,視線中昏黃的光線消失了,短暫的黑暗包裹住了較為空檔的公交車廂,只剩隧道頂部的白熾燈一個一個如白鴿掠過。
這趟車是去北郊的,車上沒幾個同校的。
原曜沉默著動了動脖子,沒推開他,反倒環視一圈周圍的乘客,有幾個人確實怪異地朝這邊望了一眼,倒也沒說什麽,沒拿手機拍,還有幾個年輕一點的,目光中甚至帶了點好奇。
確實。
這是公交車慘案。
校服、夜車、冬夜、依偎,虐得旁人體無完膚,硬喂一口狗糧。
“你膽兒挺肥啊。”原曜說。
許願一下把頭抬起來,手指戳上原曜的喉結,“沒你膽子大,都這種情況了還敢一個人走夜路。那句話叫什麽來著,久走夜路必闖鬼。”
“鬼讓我一個人闖就好。”原曜掃他一眼,“鬼又不是衝你來的。”
許願眨眨眼,“有福同享有難同當嘛。你怕再被報復一次?欸,你傷口好完了嗎,回家給我摸摸。”
“早好了。”
原曜一時語塞,想抬手彈他一個腦崩,又怕給人彈疼了,忍了,無情吐槽:“……那是說友誼的吧。”
“啊。”許願被原曜反駁得猝不及防,嗓音軟下來,像兒時發現了爸媽偷藏在家裡的糖果,口罩也掩不住笑,“我們不是友誼了哦。”
他也不確定這是疑問句還是肯定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