至於許願,許衛東考慮到原曜還是青少年,出這麽大的事, 有個同齡人陪在身邊總是好的。
況且許願主動說了想去, 如果不讓他去, 這小子得一哭二鬧三上吊,鬧得他媽在家不安生。
“許叔,蔣叔,”一直在最後一排不吭聲的原曜開口了,嗓音裹挾濃濃倦意,“你們都睡會兒吧。”
凌晨的高速路漆黑、冷清,往前而去的長路遙遠無比,似乎是連接兩處時空的隧道,將他的爸爸再次拉扯回人間。
出發前,蔣叔打電話來,說原向陽是在諒山奇窮河邊被找到的,還剩一口氣。那裡地勢險峻,又是中越邊境,搜救條件十分複雜,耗費了點時間,原向陽暫時還未脫離生命危險。
以至於現在,市局那邊也再未打電話過來說明情況,只是隔一個小時打一次電話,追問還有多久能到。
薑瑤的電話一直沒打通,等她接了電話,原曜一行人已經快登機了。到底曾經是夫妻,薑瑤說已經買了最早一趟航班,中午前一定到。
原曜和許願手忙腳亂的,沒收拾什麽行李,都沒等到許衛東來接,拿上身份證衝出家門,直接打車去了機場。
還好於嵐貞心細,在兩個孩子慌張穿鞋的時候迅速在許願衣櫃裡抓了兩件外套塞進行李包裡,讓許願拎著走。
現在,許願困得不行,抱著行李包靠原曜肩膀上,眼皮沉沉,一會兒醒一會兒睡。
他方才剛靠上去時,原曜身子僵了一瞬,下意識反應,去看坐在中間排的兩個長輩。
好在夜裡趕路太累,蔣伯勳和許衛東都打起了盹。
許願小聲嘀咕一句“哎好重好重”,也不知道是故意混淆誰的視聽,將行李包放在自己和原曜的大腿上,再空出一點縫隙,溫熱的手掌從腿間穿過去,抓住原曜放在膝蓋上的手。
“別緊張,”許願捏他手心,用指甲刮那層薄汗,柔聲安慰道:“你爸那麽厲害,肯定沒事兒的。”
“嗯,你睡你的。”
車內沒開燈,只有按鈕鍵的光圈在閃爍,如航海家在夜裡望見的指路燈塔,閃得原曜心煩意亂。
趁著四周黑暗,他稍微偏頭,嘴唇乾燥,吻了許願的額頭一下,“眼睛都快睜不開了還說話。”
許願確實困得快歸西了,腦袋毫不客氣地壓在原曜肩頭,心想反正也沒人看見,乾脆抱住原曜的胳膊,臉頰蹭在校服外套上,說話含糊不清:“他們……”
“什麽?”原曜曲起手指,碰了下許願的臉,冰的。
“他們都睡了,我得……”
“幹什麽?”
許願發誓,現在困意比考試時聽聽力還要來得猛烈,眼皮近乎顫抖,“我得陪著你。”
原曜表面冷冷淡淡地“哦”一聲,被許願靠著的那隻手卻從許願後脖頸處伸過去扣住許願的肩,為對方調節一個更為舒適的倚靠姿勢。
他輕輕地拍了拍,“好好睡,睡醒了才有精力。”
他說著,將嗓音壓至細微,炙熱吐息繞上許願的耳廓,“陪我。”
許願點頭,保持最後一絲神智,心跳如雷貫耳,怕有第三個人聽到。
凌晨三點左右,小劉同志以極快的速度將四個人送到了人民醫院。
路上整整一個半小時,原曜沒合過眼,也不困,半闐著眼皮望窗外,眼底是無盡的黑。
直到他望見黑夜中亮紅色的醫院燈牌,才陡然打起精神,推了推許願,說到了。
“行李就別帶了,等會兒要送你們去酒店,”小劉打著方向盤,“從急診那兒上去,A區四樓,你們……”
沒聽小劉說完話,待車停穩,原曜率先跳下車,攏著件單薄的校服外套往急診部衝,許願隨手抓一件厚外套在後面追他,劉海被夜風吹得豎在額頭上,跑了個趔趄,差點滑倒,原曜又折回來扶他。
“等等,”蔣伯勳在後面喊,“你們倆跑那麽快!”
早早守在急診部門口接人的民警也困了,一望見兩個穿校服的少年跑過來,瞪大眼,不知道誰是原向陽的兒子,便問:“是原向陽的家屬嗎?是他兒子吧?”
“是是是,我們都是,”許願喘氣,推一把原曜的背,指他,“不對,這個是親兒子,我……”
我也可以被當親兒子使喚!
原曜點頭,“我是原曜。”
“行,蔣主任,”民警的眼神越過他們,鎖定至蔣伯勳,“家屬都到了?”
“到了,上去吧。”蔣伯勳說。
上四樓有電梯也有樓梯,原曜看都沒看一眼電梯,扶著欄杆往樓梯上跑,許願也在後面跟著。
兩個人一路風風火火地跑到記憶裡小劉說的A區,隔挺遠望見好幾個身姿挺拔的人,都圍在ICU病房外。
兩個人都在警察家庭長大,盡管對方未著警*服,也一眼分辨得出是什麽人。
至此,原曜突然怕了,他猛地收住腳步,扶在走廊盡頭的樓梯口邊站好,不敢再向前。
醫院裡消毒水的味道極重,地板是一條條密集菱格,天花板白熾燈光線透亮,將黑夜變作白晝。
雙眼朦朧間,白燈周圍的眩光被拉長成各種形狀,也拉扯著他的神經。
這一切在原曜的夢裡出現過無數次,沒想到這一天終究是來了。
許願屏住口鼻,生怕呼吸驚擾到他。
“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