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向陽還在醫院住著, 三診過後能出院。
原曜不想拿著成績單再把他爸給氣回住院部去。
而且現下,爸媽都有複婚的念頭,他現在是家裡的希望,得完全把自己照顧好, 爸媽才沒有後顧之憂。
注意到許願翻箱倒櫃的動靜, 原曜腳尖輕蹬桌腿, 滑輪電腦椅滑出來。
他腿長, 寫題的時候基本是側身,往旁邊放腿,姿勢別扭慣了, 一時動作起來還有點兒酥麻。
原曜伸脖子喊他:“願願你找什麽?”
這黏膩稱呼從原曜嘴裡出來, 許願耳根子也酥麻了, 忙不迭回應:“畢業照!”
原曜提醒:“舒京儀不是說等高考完出分去學校領成績那天再發?”
“不是,”許願停下動作,手指在一層疊得整齊的書冊邊撥弄,“我要找的是幼兒園畢業照。我們是一個班,你記得嗎?”
“記得。”
原曜想和他講話, 又怕下午的題看不完, 隻得把桌面擺的書拿起來卷在臂彎裡, 時不時朝許願看一眼,“你找那個幹什麽?”
“好奇。我小學畢業的時候,我媽翻到過一次,之後我再也沒見過了。”許願說。
原曜本來沒打算管他的,讓他找,也不催他學了,看了一下午書總要有點放松的娛樂活動。
但原曜突然想起什麽,遲疑著,問:“……你真要找?”
“要!多有意義,”許願睨他,“你緊張什麽?”
“因為那天……”
原曜的手腕落在書桌邊沿,手中水性筆停下旋轉。他思忖幾秒,彎了下嘴角,音色略沉:“你好像被我欺負哭了。”
“你?欺負我?”許願用的是疑問句。
“嗯。”原曜用的是肯定句。
不可能。
念幼兒園的原曜還是一顆青蔥小豆丁,天天扮大人陰沉孤僻,小炮仗似的,一言不合就乾架,和年齡相仿的小男孩一起滾到泥地裡,屁股和褲腳常年沾灰。
而且他媽媽溫柔,說話輕聲細語,爸爸又經常不在家,是家屬院一眾小孩兒的羨慕對象。
許願好歹大了一歲,褲子都比他穿大一個碼,怎麽可能被打哭?
“只有我媽能把我整哭。”
許願捏捏拳頭,隔老遠對著原曜挑釁,“以前我和阿航去超市買雪糕吃,一買買四五個,躲門口雨棚裡吃,吃完了回家還以為不會被發現,結果犯急性腸胃炎,還沒等到我媽打我我就疼哭了。”
“我記得那次,”原曜挑眉,“超市老板以為是雪糕的問題,去你家登門道歉。之後整個夏天,我媽都不讓我吃雪糕。”
許願說:“我還記得那雪糕叫,綠色心情。應該叫黑色心情比較應景。”
原曜沉默幾秒,突然問:“你記得你給我折蘆薈麽?”
“啊?蘆薈……”許願思來想去,有那麽點兒印象,“在單元樓門口?”
那個年齡的小男生翻臉比翻書還快,經常突然你一拳我一拳地打起來。
有次兩個院兒裡的小孩在旁邊摔跤比賽,另外一個無聊,抓著原曜衣領要跟他比賽跑。
那時候地勢並不平坦,小區門口的路未曾整修過,兩個人又小,剛跑出去就都摔了,跪在地上,膝蓋破了好一層皮。
原曜不哭,忍著坐地上站不起來,另外個男孩兒哭得整個家屬院都的聽得到,許願在旁邊加油喝彩呢,見這情況,趕緊跑回家,掰了一大瓣蘆薈下來。
於嵐貞跟他說過,蘆薈可以消毒,掰開抹在傷口上,液體滑滑的,微涼。
會哭的孩子有奶吃,許願年齡稍大點,自覺肩負重任,就先蹲著給摔哭的男孩兒塗藥,塗完了才回頭看原曜。
許願猶豫,問他,你要麽?
原曜奶聲奶氣,說不要。
他像沒摔出感覺似的,一下站起來,板著臉,一撅一拐地回家了。
滿臉寫著倔,寫著強。
許願那時候不懂,隻覺得這弟弟脾氣怪,自尊心強,自己不能熱臉貼冷屁股。
思及此處,許願才問:“你當時為什麽不要我的蘆薈?”
“因為你沒有先給我,”原曜說這話時口吻稍顯稚拙,一哼聲,“小時候麽,什麽事都想爭第一,想在別人心裡排第一位。”
許願想了一會兒,確實是從那次被拒絕之後,自己感覺有點委屈,也自尊心作祟,有好一段時間沒理原曜。
再後來,家屬院裡沒有原曜了。
“當年你還真是臭小孩,”許願笑罵,再翻開另一本小冊子,“生氣也莫名其妙。”
他說著,指腹撚過泛黃的書頁。
年月深久,紙張表面已落不少粉屑。
摸到一張塑封膜,許願眼神一亮,將塑封膜包裹著的長方形照片拿出來。
原曜學累了,鮮少這樣,完全沒心思看書,知道再繼續看也沒什麽效率,便放下書本站起來活動筋骨。
見許願神情訝異,他走出房間,“找到了?”
許願:“……”
他手中躺著一張幼兒園畢業大合影。
往些年洗出來的照片都是拿塑封封好的了,縱是十幾年過去,也未見什麽風霜。
這所藍天幼兒園依附附近駐扎的空*軍部隊,和地方上的幼兒園不一樣,學生少,大多出自附近的軍*警家庭,一個年級只有一個班,十來個人,管理模式類似現在的“小班製”,家長之間也都熟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