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魏遠。”周念滿眼渴望悲情的看著他,囁嚅半天,一個字都沒吐出來。
“你先回去吧。”魏遠蒼白的說道,“回去吧。”
群像戲到此落幕。
接下來的戲份是全劇的另一個高潮。
張西顧反覆翻看劇本,跟隨組編劇進行激烈的討論,再結合飾演周念的演員本人謝霜寧的意見和理解,對台詞進行了適當的修改。
張西顧跟謝霜寧簡單講戲,剩下的全讓謝霜寧自己發揮。
“你們這個年代,真好。”張西顧感慨似的念叨這句話,又默默地點了支雪茄。
謝霜寧翻了頁劇本。
可惜周念和魏遠生在了錯誤的年代。
年少時,不受身邊親戚朋友的接受,被老師強行心理輔導,被周遭人當做異類,當做心理變態。
等到終於長大了,八年時間過去,社會在進步,人的思想也隨著接觸發生了改變,他們不再那麽排斥同性戀者了,但是這也無法改變雙方家長對此的深惡痛絕。
用周爸爸的話來說,別人是同性戀也好,雙性戀也罷,他都管不著也不排斥,但是他的兒子不行!
周念必須是異性戀,必須跟女性結婚生子繁衍後代!
周念曾以為時間可以改變一切,他會跟魏遠一起努力做雙方家長的工作,相信早晚有一天父母能接受他們在一起的事實,就算不會給予真摯的祝福,至少不會再反對了。
萬沒想到,現實會如此殘忍的給他一耳光。
魏遠妹妹的出事就像一個句號,在他們二人沒有攜手走到終點之前落下了句號。
雖說不是周念動的手,但一切都是因為周念和魏遠二人的禁忌之戀才導致的悲劇。若他們沒在一起,沒有舊情複燃,那麽周爸爸就不會氣急敗壞的找上門算帳,雙方家長也不會一言不合大打出手,魏遠媽媽更不會惱羞成怒的動刀子,魏遠妹妹就不會被誤傷,這一切的悲劇就不會上演了。
事到如今,周家和魏家勢不兩立,成怨成仇,而無辜的魏遙被牽連其中,付出了終身難以磨滅的代價,周念和魏遠這倆造就悲劇的罪魁禍首又有什麽臉再在一起呢?
就算魏遠排除萬難,寧願跟家人斷絕關系也要跟周念在一起,可周念呢?他過不去心裡這個坎兒,他永遠沉溺在對魏遠妹妹的愧疚之中難以脫身,只要一想到魏遙,他就無法坦然的面對魏遠。
他跟魏遠再也回不去了,回不到從前了。
周念又去了趟醫院,他不敢露面,隻敢跟護士小聲打聽魏遙的病房,然後將買的補品偷偷摸摸的放到病房外面,進都不敢進。
他狼狽又卑微的離開,路過樓梯間的時候,聽到裡面傳出魏遠的聲音。
“媽,您能不能別逼我?”
“究竟是誰逼誰啊!你妹妹被他們家害成這樣,你還對那個畜生的兒子念念不忘嗎?兒子你清醒一點吧!你想把你媽活活氣死是不是!”
“媽,媽我錯了,您快坐下。”
“兒子,聽話好嗎,媽媽就你一個指望了,你不要再挖媽媽的心了!你妹妹已經那樣了,你再不組建個正常的家庭,你想讓媽媽去死嗎?”
魏遠久久沒有回話。
空曠的樓梯間回蕩著魏媽媽撕心裂肺的哭聲。
周念走了,滿心淒涼的離開。
回到家裡,周爸爸問他去哪裡了,他如實相告。
周爸爸暴跳如雷:“你要是再跟他在一起,我就去死!我他媽丟不起這個人!你為了跟男人在一起不顧你爸死活的話,那你就跟他私奔去吧!”
兩個人在一起,真的可以棄雙方家人而不顧嗎?
鏡頭推進,給謝霜寧面部特寫。
他蒼白的眼神沒有豐富的情緒渲染,只有“絕望”二字含在其中:“您放心,我不會跟他在一起了。”
他抬起雙眼,黯淡無光,如同兩潭枯井:“也不可能在一起了。”
周爸爸:“你王叔叔的獨生女跟你年齡相近,咱們兩家門當戶對,王叔叔也特別喜歡你,明天你就打扮好了去見人,這個月底就結婚!”
“嗯。”他低低應了聲,表情平靜的可怕。
“好孩子。”周爸爸開懷的笑了起來,“這才是爸爸的好孩子。”
謝霜寧走進浴室,脫掉了西裝外套,扯掉了勒脖子的條紋領帶,勁瘦的蝴蝶骨在單薄的白色襯衫下若隱若現,他獨立在巨大的落地鏡前,背影蕭條,伶仃脆弱,仿佛一觸即碎。
浴室的氣溫很高,水蒸氣嫋嫋上升模糊了鏡子,不出片刻,連他自己都看不清自己了。
他走到花灑底下,不斷的用水衝洗自己,直到渾身濕透,他依舊樂此不彼。
鏡頭順著謝霜寧的發頂往下緩慢移動,到精致的鎖骨,到線條流暢的小腹,到清瘦緊致的腰身,再到筆直修長的兩條腿,最後順著他**的雙腳去照涓涓流淌的水流,水流無形,流走了就抓不回來了,長達五秒的水流特寫鏡頭,仿佛是在寓意著什麽。
當鏡頭調轉回來,抓住雙腳往雙腿上攀爬的時候,鏡頭捕捉到了異象——不知何時,謝霜寧垂在身側的手裡多了一枚被敲碎的眼鏡鏡片。
在他腳邊不遠的瓷磚上,年少時魏遠送他的那副眼鏡正靜靜的躺在那裡。
水還在嘩嘩的往下流。
流著流著,水變成了紅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