瘦弱的少年身體顫抖,瞳孔縮小,喃喃自語,“我以為——我以為他是好人的!”
雖然季寒川沒有說德語,但米勒的話,他能聽懂,尤利婭等人也能聽懂。
尤利婭等人又一次緊張起來。
按照他們的想法,米勒口中的“他”,就是隱藏線的大BOSS了。
他們屏息以待。
……無事發生。
季寒川知道,這裡面其實有一個BUG。
“遊戲”掠奪了那些沒有進入試煉、死在輪回之中的人的一切。過去、未來,讓他們成為一個又一個“NPC”,拚湊起所有世界的基礎。
但對於順利成為“玩家”的人,“遊戲”網開一面,僅僅佔據了他們開始輪回之後的一切。
這導致:米勒此刻恐懼著的,尤利婭等人擔心成為幕後BOSS的角色,根本不可能出現在這裡。
畢竟諾曼是“玩家”。哪怕在季寒川經歷過的時間線上,他已經死了。但在“遊戲”宏觀看來,混亂如麻的時間線裡,諾曼依然在某個地方“活著”。
季寒川問:“之後呢?你們之間又發生了什麽?”
米勒“嗚”了聲,抬起手,捂住自己的眼睛。
他生前沒有和人傾訴過。
那個惡魔的陰影無時無刻不圍繞著他,讓他無從逃脫。
哪怕有短暫喘息的時候,也不知道惡魔什麽時候又會冒出來。一次又一次之後,米勒的心中像是被上了一道無形的枷鎖。他不再期待逃開惡魔,畢竟——畢竟,惡魔總會再次出現的。
他神思恍惚。
米勒說:“我以為自己有了一個很好的朋友。”
季寒川靜靜注視著他。
米勒發著抖,說:“可是他……他比之前所有人加起來都要恐怖。”
他已經不太記得惡魔第一次對自己出手是什麽時候了。
好像上一秒還在笑眯眯地說話,小一秒,就對他動手。
米勒說:“我有一根筆,是哥哥送給我的,我很喜歡。”
尤利婭等人聽到這句話,神色卻不動。
他們聽不到“哥哥”兩個字。
羅密歐是玩家,他的存在,被“遊戲”屏蔽了。
就連米勒此刻訴說的角色,也在尤利婭等人的意識裡經歷了另一重“合理化”,他們隻覺得米勒是在談論某個他們調查過的人。費力克斯暗暗咂舌,想:看不出啊,那群人隱藏的倒是不錯,竟然一時想不到,米勒這會兒說的究竟是誰。
米勒說:“他很生氣——”
惡魔說:“你還有個哥哥,我怎麽不知道?”
米勒茫然,說:“他不在德國。”
惡魔說:“你之前為什麽不告訴我?”
米勒猶豫,喃喃說:“你也沒有問我呀。”
惡魔“哼”了聲,從米勒手中拿過那根筆,像是非常不滿,隨意地拋擲。米勒的視線順著那根筆上上下下,看起來極為擔憂。惡魔察覺到之後,更加不高興了,“啪”一聲,鋼筆直接掉在了地上。
米勒:“啊,會摔壞的!”
他當即蹲下去撿筆。
這一蹲,惡魔卻直接踩上他的手背。
米勒愣住。
他抬頭,看著對方——自己在這黯淡的學校裡唯一一個朋友,救過他,幫過他的人。很巧,他又看到了陽光落在惡魔發間的樣子,那頭茶色的頭髮在陽光下顯得顏色很淡,宛若被鍍上一層金色。
他在微微笑著,低頭看米勒,鞋底在他手背上摩擦。
米勒感覺很痛。
他說:“你踩到我了!”
那個時候,他竟然還有一點脾氣。
惡魔看他,輕輕“嗤”了聲,松開腳。
米勒看著自己手背上的鞋印,而惡魔一樣半蹲下來,看著他的手。
米勒咽了口唾沫,慢慢覺得害怕。
他理智上明白:剛剛對方的做法,絕對、絕對不是可以對“朋友”做出來的事情!
但感情上,米勒又帶著一點難言的期許。這是在其他人手裡救過他的人呀,怎麽會——
米勒的眼淚從指縫中流出來。
淚水落在空中,慢慢消失。
季寒川看著他。
米勒說:“他對我越來越糟,一點小事,都會讓他生氣。但是生氣之後,又會像是之前那樣對我,好像我們關系很好。一開始,老師發現我身上有傷口,我——我以為自己得救了,我指認了他,但是他身上傷口竟然比我還多!他對老師說,”米勒語無倫次,“說我們之間發生了一點矛盾,他和我打架了。我……”
老師相信了這種說辭。
因為所有人都知道,這兩個少年是形影不離的朋友啊。
出於校規,老師懲罰了這兩個“打架”的少年,要求他們打掃操場一周。惡魔答應下來了,和米勒一起離開辦公室。他笑眯眯地,明明有一張天使一樣精致可愛的面孔,卻對米勒說:“小米勒,以後還有誰會相信你呢?”
米勒拔腿就跑!
他不記得那是自己第幾次試圖逃跑了。之前、之後,都仍然有許多次。在他徹底絕望之前,在他從高樓上一躍而下之前。
惡魔沒有著急。
他慢慢地跟在米勒身後。
米勒跑不動了,惡魔才跟上來,手勾在米勒肩膀上,說:“我們去打掃操場吧。”
米勒嘴唇顫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