季寒川饒有興致地看他,再側頭,對寧寧說:“這個叔叔受傷了。”
寧寧有點為難,不知道爸爸想說什麽。
季寒川笑一笑,說:“受傷的話,還是要好好休息,不要那麽勞苦。”
船員狠狠地看著季寒川,卻畢竟忌憚,不敢多做什麽。
季寒川等了片刻,反倒有點驚訝:“你竟然不動——”
船員臉上帶著陰狠的表情。他,或說“它”,在季寒川眼前抬起手。
五指之間,長著薄薄的、半透明的璞。
此刻,“它”的手在空氣中左右撥弄,像是將什麽東西從季寒川身側撥開。
同時,季寒川聽到了不絕於耳的驚恐尖叫,與痛呼聲。他聽到骨骼碎裂、皮膚被咀嚼。聽到絕望的喊聲,還有“噗通”“噗通”的背景音調。聽到痛苦哀鳴,像是死前的聲嘶力竭。
最後,船員做了一個“收”的手勢。
季寒川耳邊的哭喊聲忽而消失了。變成了濃烈的血腥氣。
船員:“韓先生白日裡,對他們,表現得頗為關心。”
季寒川微微皺眉。
船員看著他的表情,臉上帶著類似於“報復”的暢快,說:“看來你已經想到了,沒錯,是——”
季寒川打斷他,表情古怪:“你想讓我覺得,‘他們’原本還活著?”
船員錯愕。
隨著季寒川這句話,他眼前的船員們,迅速往“魚”的方向轉變。嘴巴、眼睛一起凸出來,身體變粗、變大,四肢要變成魚鰭魚尾。他們無法站立,倒在地上,身體扭動。可原本用於攻擊的觸須,卻已經被季寒川砍掉。這會兒只能徒勞地在地上晃動身體,鱗片上帶著粘膩夜裡,塗在地面。
季寒川看在眼裡,問寧寧:“這是你前幾天看到的魚嗎?”
寧寧“呀”了聲,抬手,捂住眼睛,小聲和季寒川嘀咕:“好醜,好醜。”
季寒川好笑,驀然意識到,“規則”不止是對遊戲生物的限制,還給了玩家們利用的機會。
要怎麽評價呢?
夠刻板的。
他對那群扭來扭去的魚失去興趣,重新轉頭,去看船外。已經見不到那些黑影,安平輪也恢復平穩。
但季寒川知道,有什麽東西,仍然留在灰霧之內,看著自己。
想到這裡,他甚至覺得自己心跳加快一些。很好奇、非常好奇,好像是在上一個遊戲世界中,他走到肉腔深處的心臟裡,想要知道心臟之外究竟隱藏了什麽秘密。當時他離答案一步之遙,偏偏被於章阻止。可到現在,再沒有東西能阻止他探究答案。
他問寧寧:“你留在這裡,會有事嗎?”
寧寧扭了扭手指。季寒川的視線落下來,在她指尖。寧寧意識到什麽,縮一縮肩膀,不好意思地:“我不會擰了……我有改正的!”
她這樣認真講話,還是很有說服力。
然後說:“嗯,應該不會有事。”
季寒川溫柔地:“不要‘應該’。是不確定嗎?”
寧寧為難,說:“剛剛爸爸和下面的東西打架,我在上面,都是空空蕩蕩的,它們……那些醜醜的魚,直接從船艙裡跑出來,好像沒看到我。”
她像是又回到了之前的狀態。
遊戲裡,只有季寒川能看到她。同時,哪怕是其他NPC,也會無視她。
寧寧已經習慣這種狀況,卻又十分茫然。
季寒川聽著這個答案,沉吟片刻。他抱著女兒,背靠在欄杆上,身後就是危險。但他能安心與寧寧講話,說:“你不知道的話,問一問‘他’?”
寧寧乖巧地點頭,下一刻,她的眼神忽而一變。
已經是另外一個人,透過寧寧的眼睛,來看季寒川。
“他”像是很感慨,說:“你終於主動找我了,寒川。”
季寒川言簡意賅,說:“我要去追一下霧裡的東西,能把寧寧留在這裡嗎?”
“他”有點失落於季寒川的直入主題、不留交流感情時間,眉眼間都顯出一點委屈來。
明明寧寧此前也有過委屈的時候,卻與“他”截然不同。
季寒川看在眼裡,很無奈。可下一刻,他又若有所思:好像連“無奈”這種心情,自己都十分熟悉。
他倏忽意識到,這個通過寧寧的身體,與自己講話的人,算是自己“老婆”。
雖不知道兩人是如何談戀愛,但他們應該是非常親近的關系。
親近的人一夕之間忘了自己,還這樣公事公辦,只知道疼惜女兒。設身處地去想,的確值得傷心。
季寒川有點尷尬,說:“……我會記起你的。”
“他”眼裡便驀然有了光彩,輕聲說:“放心吧。”
“他”說:“——你是玩家,但寧寧……是不一樣的。”
第67章 被抓住的
季寒川敏銳地抓住重點:“不一樣?”
許多個世界、許多時間與空間之外, 邵佑站在學校鍾樓上, 無聊地敲一敲上面老舊的掛鍾。
這時候,他身上是一身校服。校服是最經典的運動款式, 藍白相間, 左胸口印著學校校徽,下面還有自己的名牌。
邵佑回答:“你會知道的。”
他完全是一張十五六歲的少年人面孔。說完這句話, 又蹲下來, 去看從教學樓、實驗樓裡走出的學生。
他們帶著點剛下晚自習的疲憊,但又有馬上可以休息的欣喜,嘰嘰喳喳、三五成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