先前,他敲門之後,聽到門裡高修然與於章的咕噥。
也因此,季寒川才能在於章說出“走廊盡頭是心臟”後,有一系列聯想,而非不以為意。
他覺得於章在“夢”裡看到的、“客觀存在”的事,會是真的。
故而此刻,季寒川想確認一下,鄭靈究竟遇見什麽。
按照先前的猜測,每個玩家遇到了不同的遊戲生物、遭遇著不同的危機。因為規則限制,那些東西沒辦法上來就找所有玩家的麻煩——至少在前五天,這個想法始終被驗證著。可昨晚那一幕,也說明,規則已經開始松動。
對於其他人所見所聞,玩家們都有心理準備。可鄭靈,是個意外。最初出現在玩家們面前的,就是那團融化的塑料鬼。那麽問題擺在這裡:鄭靈究竟遭遇了什麽?
既然於章沒法回答,季寒川就打算:“我進去看看。”
高、於二人睜大眼睛,像是看瘋子似的,看向季寒川的方向。電梯近在咫尺,季寒川不想著快點出去,卻打算去研究一具屍體?
季寒川沒有解釋自己的考慮。他照例只是在“通知”身後兩個玩家。說完話,就轉頭,去推身側的第三扇門。
高、於二人身體抖了抖,一咬牙,跟上去。
等進入房間,季寒川端詳一下屋內擺設。他不是機器人,遊戲也不會好心到給玩家的眼睛加載紅外線。極致的黑暗裡,季寒川目力提升的極限,也只是能看出房間裡一應事物的輪廓。
但這已經足夠了。
他見到床上蜷縮著一個身影,看上去很瘦,乾巴巴的,像是一個中學生。季寒川腳步不停,直接走過去。
床上的女生死去不知多久,空氣裡都帶出屍臭。季寒川原本覺得疑惑,於章為何能確定這是“鄭靈”?可眼下,他能見到女生的面孔。並不清晰,但他耐著性子,從她的眉骨、鼻梁……一一看過去,的確與塑料鬼變化出的樣子一般無二。
換句話說,也與NPC們眼裡,“鄭靈”該有的面孔一般無二。
季寒川隱隱輕松一些。意識到這點後,他轉而評估起自己的心態:難道之前經歷過類似的情境、更複雜的情況?不然怎麽會松口氣……
他聽到於章和高修然遲疑著開口,問:“韓川,你看出什麽了嗎?”
那兩個人大約被屍臭衝到,站在兩步以外的地方,再不願往前。
季寒川也不介意。他甚至抬手,碰了碰屍體,很不專業地做出判斷:“已經僵硬、開始腐敗了。”
酒店之下的這片地方,要比上面要潮濕很多。看不清皮膚、看不清屍斑分布,他也沒有驗屍知識儲備,這會兒只能憑借常識猜測:“嗯,應該死去很久。”
季寒川站起來,沉吟,一半是自問,一半是問身後兩人:“會是餓死、渴死的嗎?”
高、於二人發懵。
先前氣氛凝重、肅殺。可到此刻,卻因韓川一句話,驟然飄忽起來。仿佛從靈異片場進入《走近科學》,先前的擔憂恐懼都是節目組用剪輯和BGM烘托氣氛,最後要輕輕巧巧告訴觀眾,說富強民主文明和諧。
季寒川根據朱葛先前的話,合理假設:“如果第一天就下來這裡,在上一局遊戲最後沒有給養補充,很餓,樓下又沒吃的,這不是很正常?”
於章眨眼,想到自己上一局、也是第一局遊戲後期。學校裡的魑魅魍魎都不再重要,“食物”才是所有人爭奪的目標。他已經不願回憶後期發生了什麽,但韓川這樣說,於章還是一個激靈。
他捫心自問:如果是我呢?
如果我第一天不是順利進入餐廳、吃了長久以來的第一頓飽飯,而是陰差陽錯之下下到地下。又因為電梯中女鬼的壓力,倉皇逃出、不敢再度回到電梯。
他遍體生寒,耳邊是高修然說:“就、就這樣嗎?”
季寒川莫名其妙:“還能怎麽樣?”
鄭靈好端端躺在這裡,身體沒有多余傷痕,很完整、連姿勢都再正常不過。
饑寒交迫、脫水而死。
這原本是非常尋常的事,可在遊戲裡,這樣的“尋常”,反倒成了不可思議。
高、於二人恍恍惚惚,看季寒川站起身。他解決了心中困惑,就打算出門、繼續去找電梯。
季寒川沒有其他玩家的憂慮。女鬼不是威脅,電梯按鍵也有寧寧小朋友幫忙。唯一的問題,在於寧寧有些來去不定。但季寒川覺得,哪怕待會兒寧寧不來,那大不了按住女鬼的手、讓她“幫忙”,也不是事兒嘛。
他以為事情就這樣解決。奈何出了門,仍然是去走廊右邊。三個房間,說來不過十米。可他走了三十步,前方仍然是那片黑暗。
身側是一扇接一扇的門,往遠處延伸。
季寒川反思:“我……記得就是這個方向啊?”難道帶錯路了?
身後,高修然、於章心裡一個“咯噔”,終於有種遲來的、“戲肉來了”之感。
季寒川與他們確認:“方向沒錯吧?”
於章喉嚨裡“咕嚕”一聲,說:“韓哥,方向肯定沒錯。”
他說:“我覺得是這條路,出問題了。”
像是遊戲在無聲地嘲笑:什麽《走近科學》?這就是個靈異片場!
於章話音落下的時候,他們再次、再次聽到三聲敲門響動。
“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