關雯雯想著想著,有點好笑。這裡明明應該是危機四伏、令人崩潰絕望的遊戲場地,可在有了韓川,有了“深淵攻略組”——學生們給他們起的外號——之後,一切都變得不同,關雯雯甚至感覺到了很不值錢,偏偏總有人相信的“希望”二字。
“你那個箱子。”莫文昭問,“是從哪裡來的?”
孔新咽了口唾沫。
好吧,不意外。
他還沉浸在恐懼的余韻之中,囁嚅著回答:“從一個客人那裡。”
“怎麽會到你手上?”
“就看到了唄。”
“你不是在廚房工作嗎,怎麽會‘看到’?”莫文昭追問。
孔新艱難地回答:“他出事兒了,那天去圍觀的人挺多。”
“什麽事兒?”
孔新深呼吸。
他嘴唇有些顫抖。
季寒川察覺到這些細微表情,意外地挑眉。
孔新竟然在害怕。
他已經殺了許多人,竟然還會害怕?
孔新回答:“他死了。”
他剛剛說莫文昭和雲鴻才“慫”,可事實上,孔新自己才是個紙老虎。當把他所有的怨氣、不甘,全部從他身上剝離之後,留下的,就只有對世界、對旁人的恐懼。他一事無成,沒有學歷,連師父都不想要他、要趕他走。他怨天尤人,可在這之後,卻掩藏著極端的、只能被掛上其他名義的自卑。
他害怕。
哪怕今天、昨天,他殺了再多人。想到當時的場景時,恐懼還是油然滑上孔新的心頭。他瑟瑟發抖,冒著鼻涕泡。又因為被倒吊,鼻涕眼淚一起灌進嘴巴裡。
孔新顛三倒四地開始敘述。
他說,在玩家們到來之前,酒店裡,出了一場命案。
玩家們精神一振!
季寒川納悶:命案?我怎麽不知道?
下午和蔡旭那間房的人聊了很久啊,可他們壓根沒有提起。
不過孔新很快就說:“是兩個清潔阿姨先發現,之後被壓下去了,都不讓人知道。我是那天有點其他事,意外碰上。”
季寒川:“什麽事?”
這個問題,和他們當前的主題,其實沒有關系。
雲鴻才微微皺眉,莫文昭看了季寒川一眼,但是沒有反對。
孔新別別扭扭,說:“就,有點事。”
季寒川說:“回答錯誤。”
孔新的瞳孔猛然縮小。
他想到了剛剛被淹進水中的痛苦。這會兒,聽到季寒川所說的四個字,方才的感覺一下子湧入腦海。身體又開始下墜了,和前面一樣,最先是頭髮,然後是額頭——孔新沒有察覺到,此次,自己落入水中的速度,異乎尋常地慢。
他兀自被嚇破了膽。
驚恐萬狀,說:“我說!我說!嗚嗚嗚不要把我再丟進去——”
他沒出息地邊哭邊喊。
拋卻了所有修飾言語,直接說:“我、我有時候會去客人的房間裡,‘拿’一點東西。不多,我有分寸,我知道什麽東西可以拿、什麽東西不可以!”
他這句話結束的時候,耳邊長久沉默。
玩家們無語。
合著就是偷東西唄。
到這裡,季寒川倒是有點明白。按說,親戚家的孩子,總要稍微照顧一下。孔新的師父卻說了,要開掉他。這麽不留情面,大約就是因為孔新手腳不乾淨,被他師父發現。看孔新話裡的意思,他也不認為這有錯,並且因之理直氣壯。
季寒川評價:“難怪你師父不要你。”
“呸!”孔新罵道,“是我不想要他!”誰要一直切菜啊,一點手藝都不給自己教,老東西,該死!
“行行行。”
完全不覺得自己有錯。
倒是他那師父,也就是張新成、蔡旭等人都提過的,那位廚房師傅,還給孔新留了點面子,沒有將親戚家孩子的小動作直接公諸於眾。
季寒川敷衍了句,孔新鎮定一些,說:“我當時,也就是隨便看看,結果就……”
玩家們聽來聽去,仍然雲裡霧裡。
季寒川有點不耐煩了,耳邊淨是孔新的叨叨。一會兒說自己真的很謹慎,也從來不“多拿”,所以才一直沒有被人發現。一會兒又說,那天死人,場景慘不忍睹,不止是自己,在場所有人都被嚇到——
季寒川打斷他。
“在場?誰?”
孔新理直氣壯:“清潔的阿姨啊!”
其他玩家在一邊看著這一切。
季寒川揉了揉自己眉心。
他重新問:“這個箱子,是你在哪個房間拿到的?”
孔新原先正沉浸在自己的敘述之中,因為當時的場面而不安。聽了季寒川的話,他猶豫一下,回答:“1821。”
十八樓啊。
季寒川在心裡記下。
他又問:“當時住在那個房間的,是什麽人?”
孔新說:“我怎麽知道,都死成那樣子了。”
季寒川:“什麽樣子?”
孔新想了想,回答。
“就和十四樓一樣吧。”
季寒川:“……”沒法溝通。
不止是他,沒有親自去過十四樓的關雯雯也在這一刻覺得頭疼。莫文昭和雲鴻才倒是知道一些,明白孔新說的大約是牆上滿是鮮血、地上一地殘屍的場景。但這麽一想,未免可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