季寒川說。
莫文昭聽到這裡,深呼吸。
關雯雯側頭,靠在男友肩上。遲向東受寵若驚,抬手,摟住女友肩膀。
他們兩個一起無聲地動了動嘴巴,說出那兩個字。
“恐懼。”
季寒川說。
“這種想法,其實挺可笑的。”他立刻表示,“所以,我也只是猜一猜……嗯,說到這裡,好像有點扯遠了?總歸,我是想表示:‘遊戲’並不想讓我們死,只是想嚇唬我們而已。至於死亡與否,反倒更像是一種難以避免的副作用,或者呢,算是某種必然的‘損耗’?”
玩家們聽著,若有所思。
會是……這樣嗎?
莫文昭看著桌上那個男人的眼神更深。
他想:他為什麽那麽篤定?
——沒錯,雖然季寒川言明“可笑”,但莫文昭知道,對方不會無緣無故那麽講。
他腦子裡冒出一個模模糊糊的念頭:誰會知道“遊戲”想要什麽?
當然是“遊戲”本身。
但如果真是這樣,韓川還需要在學校裡到處打轉嗎?
所以再退一步,可能是那些被“遊戲”控制著的東西。
是校醫院在經歷了漫長時間之後變化成的血肉五官,是39樓日日夜夜被鎖在換衣櫃裡的屍體。
是悅來酒店高喊著“我是神”的異變者孔新,是在舞台上變成一灘血湧入鏡子裡的女仆。
這個念頭,讓莫文昭開始戰栗。他觸碰到什麽,偏偏又不敢繼續想下去。那個握住秦月手腕,帶她逃走的“人”。那個推了鍾欣一把,讓她踉蹌著跌進屋子裡的“人”。
季寒川:“算是一種心理安慰吧?反正對我來說,是挺成功的。”
他用一種輕松的語調,給這件事定性。
季寒川甚至說:“對了,給大家一個小竅門:能打敗魔法的只有魔法,這一點,如果有人去過禮堂關卡,應該深有體會?既然‘遊戲’是想嚇唬你,那不妨先想想,自己會被什麽樣的東西嚇唬住。一來二去,可能就會覺得,‘遊戲’展現出來的那些東西,其實挺沒意思。”
他用這段話來收尾。
那個編導系男生:“哇哦……”歎為觀止。
男生臉上有青春痘,頭髮亂糟糟的,像是鳥窩,一個個小卷兒,讓他腦袋平白大了一圈兒。
“我好像有點明白了。”
他說。
這男生還更進一步提出:“韓川的話,給了我一些啟發:大家都知道,這些關卡,過一段時間,就會有變化、升級,這是不是也是出於一樣的考慮?平時我們玩兒遊戲,都會隔兩三個禮拜就出活動,隔半年開新等級。放在這裡,也是一樣的。不過之前那些遊戲是為了逼氪,只有設計更好玩兒,老婆更好看,咱們才能心甘情願地花錢。到這裡,這些‘設計’,只是為了讓我們害怕?”
他左側是一個女生。
“有道理。”女生說,“其實南操場關卡的內核也在這裡:你不害怕,就沒問題。所以,我的想法是,南操場關卡可以繼續開,但是,不要組隊進了,一次一個人進。”
編導系男生:“這是不是有點太沒效率啊?”
女生:“不會啊,這次之後,應該會有很多人不願意去吧。嗯,可以當做是‘附加題’?”
男生無語。
女生:“任瑾學姐前面說了,會造成這一切,是恐怖聯想帶來的多米諾骨牌。而我,嗯,我最害怕的,是其他東西……我覺得可以。”
NPC學生們開始繼續順時針發言。
莫文昭在座位上又坐了會兒,然後站起來,開始拆自熱火鍋的包裝,一包一包泡。他不要求其他玩家,知道大夥兒現在應該有很多問題。但他泡著泡著,開始有其他人加入。
“其實我都沒看見那個出來的同學是什麽樣。”
“唉,我是覺得,沒必要仔細看。大家想啊,知道‘有同學去世’、‘有同學受傷’是一回事,但親眼看到,就是另一回事了。學姐?”
任瑾:“嗯?”
“你之前不是說,有一些人負責送受傷同學去醫院嗎。”
任瑾:“嗯……”謹慎地。
她看時間,覺得天色漸晚,不知道校醫院中情況如何。但目前還沒有到校醫院全盤變異的時間,現在沒消息,就算是好消息:說明手術還在進行當中,沒有出現其他問題。
“是不是要給負責送人的同學做下心理輔導啊?我是心理系的,這個問題得重視一下,不要讓那幾位同學ptsd了。”
任瑾:“……”這是個出乎意料的問題。
她啞然,張了張口,隻覺得窩心。片刻後,任瑾唇角一點點彎起來,“嗯”一聲。
她突然有一種衝動:自己要記下在場所有人的面孔。
他們不僅是同校同學,還是相互扶持一起前進的夥伴。有這樣一群人在,他們總會——
總會有一個光明的未來。
自熱火鍋開始冒氣兒,NPC學生們察覺到旁邊的動靜,也嗅到誘人的香氣。他們開始咽口水,在這種環境下,還要繼續袒露心聲。有人指出:“如果明知道那個同學受傷嚴重,但我們卻不願意了解具體情況,這難道不是逃避嗎?”
也有人正面回答:“對,這就是‘逃避’。但人生在世,難得糊塗。咱們現在的狀況已經很艱難,沒必要再自己給自己增加難度了。我們……畢竟只是普通人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