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是多面的。過往的經歷讓薑林永遠不吝於為了一些事付出生命,也讓他看清陽光燦爛下那個蜷縮在黑暗中的自己。
畫師把他拉出來一點,讓他不明不白、不甚好看的“犧牲”——那甚至不能算“犧牲”——之後,除了“終於等到這天”之外,還有了另一股與之衝突的念頭。
他開始想老吳。
他想家。
他可能已經被改變,不再是那個在黑暗裡看著外界的小怪物。
他聽老吳說,他再不出去,老吳就要進來。
外面的腳步聲越來越近,薑林的身體在浴室裡越來越凝實。
他重新整理好衣服,讓自己看起來還是正正常常、沒出意外的樣子。
然後拉開門,恰好迎面對上出現在門口的畫師。
畫師看著他,開門見山,說:“小薑,你是不是有事情瞞著我?”
薑林走出去一點,先把浴室門關上,確保畫師不要看到自己在鏡子裡映不出來的樣子。想想還怪嚇人的。
他笑了下,說:“你想什麽呢,有事兒瞞著你?”
畫師眯了眯眼睛,說:“果然。”
薑林否認:“沒有。”
但他也沒有很用心地否認。
畫師說:“我要去廁所看看。”
薑林踟躇,說:“不用了吧,我得去上班了……哎,你做什麽?”
他看著畫師走進浴室,一無所獲,滿頭霧水的出來。
第309章 風
薑林知道, 無論自己怎麽說在廁所裡什麽都沒乾,老吳都不會相信。
所以他乾脆不說了。甚至有意在態度上露出一點破綻,讓畫師去懷疑、探索。當老吳自己看到垃圾桶裡乾乾淨淨, 洗手池裡還帶著點原先的汙垢,顯然沒有經歷他想象中的清洗、毀滅證據……到這裡,老吳應該還會繼續狐疑。但短時間內, 應該也看不出岔子。
至於長時間。
薑林想到自己腹部的傷口, 想到此刻多半已經在殯儀館內自己的屍體。他想:得想個辦法。
畫師的視線落在薑林身上。
薑林挑眉, 笑道:“怎麽啊, 我不就磨嘰了點, 你想什麽呢?”
畫師一頓。
他覺得自己看出來了:小薑是發覺自己“不信任”他,所以面兒上不說,可恐怕是有些鬧脾氣吧?
畫師冷靜、客觀地觀察薑林。
在他視線裡, 薑林深呼吸一下, 顯得有些無奈,說:“還要我脫了衣服給你檢查啊?這都幾點了?”
他態度太自然了。
畫師停頓片刻,說:“小薑, 你別誤會啊, 我真沒其他意思。”
薑林說:“我知道,你也是擔心我。不過老吳, 你想想, 就上次, ”他受了傷, 沒告訴畫師, 最後兩個人還把傷口弄裂那次,“我是現在這狀態嗎?”
畫師有點尷尬。
他仔細想了想,知道:確實不是。
其實他那天應該看出來的。可愛人在面前,久未親近。雖說不欲承認,可有些時候,欲望還是能讓人忽略很多東西。
但現在,小薑好好地在自己面前,看起來非病非痛。最重要的是,畫師心想:待會兒你一出門,我就去醫院系統裡查查,看有沒有你的信息。
所以他此刻說:“行了,是我想太多。今天買了魚片粥,你看?”
薑林看了眼時間,說:“算了,真來不及了。”
“那把蘿卜糕帶上?路上吃?”
薑林停頓一下,笑道:“行。”
他帶著愛人打包好的蘿卜糕出門。
還是熱的,米粉混著蘿卜絲兒、蝦肉、瘦肉等蒸成,再炸製。看袋子,薑林就知道,是自己平日裡很愛吃的那家。
他站在樓下,抬頭,看著家裡窗子。
畫師不在窗口。
這一刻,薑林的視線卻順著樓梯鋼構構架、順著混凝土,一路往深。
他看到了坐在餐桌邊的畫師。
老吳那家夥,年輕時候用眼過度,到沒近視。這兩年,反倒配上眼鏡。他把那間“工作室”門一關,穿著老頭衫溜達出來,就像是一個普普通通的老大爺。
薑林看著他,心中酸澀又柔軟。
同時,屋內,畫師莫名其妙覺得,周身溫度有點降低。
他搓了搓胳膊,想:唉,沒辦法,我得一個人吃兩份兒粥了,也不知道小薑去單位以後有沒有好好吃飯。
手邊拿著一台筆記本電腦。樓下,薑林視線放上去,哭笑不得:剛剛還說的好好的呢,怎麽這會兒就開始查我醫療記錄?
他去到單位。
前面的審訊頗具成效,嫌疑人已經招了,今晚還有一次抓捕任務。
有人在群裡發了個氣象相關網頁,說:“頭兒,你看,台風恐怕馬上要登陸。萬一今晚就來了呢?”
他們都在辦公室裡。其他人說:“不至於啊,早上才形成,今晚就登陸?這成精了吧?”一般來說,從熱帶低壓到熱帶風暴,再到登陸,起碼得好幾天時間。
“你別說啊,看著速度,真有可能。”
“怎麽就有可能了。”
“總之,頭兒,咱們得考慮天氣因素。還有,看數據,這次台風好像還挺厲害,不知道會不會像是之前的那個海馬一樣。哪怕今晚不登陸,也得下雨吧?你看,外面天都陰了。”
薑林轉頭,看外面天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