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分鍾後,老中醫鎖上家門,拎上藥箱,一行人在雨中往方嬸家走。
道路上,季寒川才問起,村支書和呂和韻這邊究竟發生什麽。
而那邊兩人也想知道,季寒川昨天失蹤,到底是去哪裡。
季寒川給呂和韻打了個眼色。呂和韻明白:有些話,可能不好給NPC說。再說,即便說了,他們也不一定能聽懂。
所以他很配合,先講村支書家裡的事兒。村支書聽著,也不曾反對。
這一路不長不短,因地面泥濘,所以能說很多話。期間經過路口,看向祠堂方向,幾人倒也發覺那邊的確站了許多人。但季寒川說,“我怕方嬸撐不住。”
所以權衡之後,他們還是繼續趕往方嬸家。
呂和韻講完,又提到老中醫被季寒川打斷的話頭。他直接問:“德義叔,你說幾十年前出過這事兒?”他沒有給老中醫把話收回去的空間,直接定性,然後進一步追問,“當時是怎麽解決的?”
老中醫抬眼看他,深深皺紋下,露出一雙黑洞洞的眼睛。
呂和韻心裡打了個突,但想到旁邊還有兩個NPC、一個玩家。不管怎麽說,自己至少能跑得過村支書老婆。而且這會兒是白天——
雨水從耳邊滑落。
老中醫慢慢說:“娃子,你好奇心怎麽那麽重?”
呂和韻有種被恐怖生物盯上的感覺。
他清晰感受到,隨著老中醫這句話,自己胳膊上雞皮疙瘩全部暴起,臉頰跟著發麻。
這一瞬間,呂和韻有種退縮的衝動。然而季寒川插話進來,語調帶著股讓人牙癢的散漫,說:“德義叔,你就說說唄?”
呂和韻轉頭看他。
此刻離得近了,他忽然發覺,韓川身上,好像有什麽自己沒有注意到的東西。
先前,他覺得季寒川身上大片暗色是雨水淋濕。可此刻,呂和韻緩緩眨眼,視線在季寒川衣服上緩緩滑過。
是血。
他驀然意識到。
季寒川的衣服的確讓雨淋透了,可他身上不止有雨水。
還有大片大片,已經凝固了的血漬。
這讓呂和韻心裡升起一股很不妙的預感。
韓川之前到底遭遇了什麽?!
呂和韻捫心自問:如果我陷入了和韓川一樣的境地——
我又沒有能力逃脫升天?
大抵是季寒川的語氣太從容,衝散了先前僵硬的氣氛。德義叔又轉回臉去,成了那個帶著點迷信,可平日熱心為村裡人看病、治頭疼腦熱的老中醫。他慢吞吞地陷入回憶,說:“那是多少年前來著?”
季寒川問:“德義叔,您今年多大啦?那會兒您是小孩子呢,還是中年人?”
老中醫搖搖頭,說:“老頭子我都七十五咯。”不過話說回來,村子裡有的是比他年紀大的老頭老太,蘭婆的年紀更是沒人記得。只是但凡數起歲數、論起排行,總要把蘭婆放在第一位。
他回想,說:“那會兒我還是個小娃娃。”
呂和韻猜測:“難道是饑荒那幾年?”
之前被灌了一耳朵“山”吃得飽、吃不飽,所以眼下,他第一反應,還是和“吃”有關的年份。
季寒川卻搖搖頭。
他沒有開口。
呂和韻起先疑惑,後面自發地理解:那天,說是戰亂年代,“山”總能吃飽。這麽看來,饑荒時遍地餓殍,對“山”來說反倒是一頓又一頓美餐。
老中醫想了半天,最終說:“我不大記得。”
兩個玩家:“……”
“但是,”老中醫道,“我還記得啊,那年,村子裡辦山神祭……”
說著說著,幾人已經到了方嬸家門口。
老中醫咽下之後的話。村支書不明所以,仍然要追問。可接下來,就是老中醫去東屋看方嬸與蘭婆的傷勢,村支書有些尷尬,不好進門。他老婆主動提出,自己是女人,做事方便。於是老中醫準許她加入,一起給蘭婆、方嬸看傷。
剩下三個大男人等在門口。片刻後,村支書老婆出來說:“德義叔說,你縫得不錯,但有的地方還得再處理。他那邊有消炎藥,給方嬸、蘭婆吃了,能好。”這麽小聲說了一會兒,又道,“去燒點水,有用。”
季寒川與呂和韻一起表示,自己不會乾農活兒。
村支書狐疑,覺得這兩人是有意支開自己,韓川之前不是還說他煮了棉線嗎,怎麽轉眼又不會乾農活兒了?但他還沒說什麽,老婆就推了他一把,說:“快去!”
村支書隻好離開。
這之後,季寒川和呂和韻終於有單獨講話空間。呂和韻說:“韓川!剛剛德義叔那話,是什麽意思?”
季寒川看了他片刻,笑了下,說:“你真猜不出來?”
呂和韻臉色難看。
他當然猜出來了。
甚至猜到很多背景故事。
顯然,當下,“山”又餓了。
按照傳統,村民們會為“山”提供牲畜血肉。但這是一場遊戲,所以牲畜血肉不會有用,最後的落點,還是人肉。
現在已經是遊戲第四天。但按照時間嚴格劃分,其實還處於第三天之中。
他說:“最遲第六天晚上,村裡人會對我們動手。”
他們是外來者。當牲畜血肉不夠用、之前死者的血肉亦不夠用時,總會有人恍然大悟,領悟神意,知道程娟等人被山鬼附身下山,是為了什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