蘭婆看著兒媳,見兒媳身上雖痛,眼睛卻亮,眼中若有火光。她憤怒,又絕望,想知道自己女兒究竟去了哪裡。
蘭婆一時語塞。
她回想當初,喃喃說:“起先娟兒睜眼,我真以為,那就是娟兒。”
然而外間狂風大作,電閃雷鳴。
那個時候,蘭婆心裡打了個突。但見兒媳抱著孫女,喜不自勝,蘭婆又覺得:或許是我想左了。
只是事實證明,她並未想岔。往後一件件事,都在清晰表明,回來的人並不是孫女。
或許是看出蘭婆心思,所以那山鬼也十分橫行霸道。在兒媳面前,還願意裝一裝娟兒。到自己面前,就肆無忌憚,露出爪牙。
她久久不言,但方嬸已經聽出什麽。她目光灼灼,問蘭婆:“媽,你之前——”
之前一次次尿炕,是因為那個佔了娟兒身體的山鬼嗎?!
蘭婆艱難點頭。
方嬸慘笑:“我竟然以為那就是娟兒。我竟然……你知道,你知道卻不告訴我!”
她眼裡恨意越來越鮮明。
她失去了、女兒,總要在什麽事情上寄托仇恨。可山鬼強大,昨夜短短接觸就讓方嬸心有余悸。世人多如此,欺軟怕硬。她是其中庸俗一人。
方嬸朝婆婆撲過去,頭髮散亂仿若女鬼,“你害死娟兒!你要給娟兒償命!”
——這發生在季寒川進門之前。
蘭婆在兒媳的手下瞪大了眼睛。她臉頰一點點腫脹、發青發紫,眼看就要憋死。
雨水磅礴,沉重雨聲最大程度上激發了人們心中怨氣。
季寒川從村長家西屋走出,同時方嬸像是被什麽傷到。她慘叫一聲,身體歪在炕上,最裡面一層秋衣被血浸透。
蘭婆膽戰心驚,看著眼前兒媳。
她不知道,方嬸也不知道,此時此刻,旁邊正有一個纖細影子,哭著看著自己。
程娟不斷地叫:“媽!婆!你們不要打,不要打……”
正在僵持,忽然聽到開門聲。方嬸身上疼痛無力,驚恐莫名。蘭婆看一眼屋外,隱約見到什麽人走去西屋。可這兩人的身體狀況都不允許她們出去看一眼,究竟發生什麽。
好在片刻之後,季寒川走了進來。
看著炕上情形,季寒川略覺意外。他想了片刻,叫:“程娟?”
無人應答。
但季寒川覺得,程娟應該在這裡。
她有自己的意識,大概是以鬼魂形態存在。現在假程娟既然被抓住——先前在村長家屋頂,季寒川隱隱看到,有一圈人歪七扭八倒在地上,數數數量,大致就是上山失蹤那一批——應該正處於虛弱狀態。此刻讓真假程娟相逢,真程娟或許可以搶回身體。
只是季寒川又有些不確信:假程娟是山鬼,自然屬於本局反派。可真程娟呢?
她會是少見的“正方NPC”嗎?
還是會在搶回身體後黑化?
季寒川視線掃過炕上的方嬸和蘭婆。他剛從西屋出來,那邊血腥味濃重,是以過了片刻,季寒川難得後知後覺,說:“你們受傷了。”
蘭婆狀態反倒是好一點。她艱難點頭。
季寒川問:“有藥箱嗎?”
蘭婆啞著嗓子,指點季寒川,去找平日裡存下的一些傷藥。
方嬸要乾農活,扛起一大家子飲食起居,平時也有受傷,所以常備有藥。
可找到藥之後,又是一番為難。眼前兩個女性,都不像是能自己動手上藥的樣子。看方嬸那樣,季寒川琢磨一下程娟出來之前的話,很懷疑“黑白棋”中那些方嬸的傷,此刻一下子疊加到她身上。
或許有減弱,讓她沒有立即死亡。但現在情況依然不容樂觀。
事情卡在這裡。季寒川倒是不太在意,他是Gay,方嬸的年齡又足夠當他媽,更別說蘭婆。可方嬸介意。
季寒川沒辦法,說:“方嬸,我知道程娟在哪裡。我是說,真程娟。”
方嬸的眼睛一下子睜大了。
她壓著嗓子,問:“娟兒?你說娟兒在哪?”
季寒川面不改色:“她就在這兒——我是說,她的魂,就在這裡。”
方嬸覺得他在瞎說。
季寒川看一眼蘭婆,快速道:“程娟和我說,她知道你和村長一直……”
方嬸臉色忽紅忽白。
季寒川:“她起先也是不知道的。那時候還在村長家寫作業,後來想想,她寫作業的時候,你就在村長家炕上,和他……”
方嬸:“夠了!”
旁邊蘭婆聽出什麽,臉色一沉。
季寒川說:“你當我是醫生。實話說吧,您這樣的,我真欣賞不來。”
這是實話。
方嬸咬咬牙,最終點頭。
之後才能處理傷口。季寒川大致看過。他猜想不錯,果然是把“黑白棋”中村長在方嬸身上造成的傷勢弱化。可一層層疊加下來,也不容小覷。他勉強找來乾淨布料,在幾個傷勢不太嚴重的地方上藥。然後取了針線,把線放水中煮沸消毒,針用火燒過,再給方嬸縫合傷口。
他很正直。在季寒川眼裡,手底下是皮肉或是碎布,都沒什麽差別。
他還有功夫講話,說:“還是兩隻手縫起來方便。之前我自己縫自己,那叫一麻煩……成了。”
衛生條件所限,他只能做到現在這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