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回,他面前換作略微局促不安的梁笑。
她很害怕在旁人面前露出當下模樣。
可一抬手,看到的卻是細細瘦瘦的手臂。梁笑驚訝地睜大眼睛,聽韓叔叔問自己:“你要什麽?”
話一說完,看到眼前小朋友哭了。
一邊哭,一邊說:“我要蛋撻,要炸牛奶,要玉米餅,要黃金糕,嗝。”
季寒川:“……老板,來,要這些。”
他倒是不在意梁笑是否能吃完。
這些都是店裡現成的東西,老板很快端上來。因梁笑在哭,他額外還看了小姑娘一眼。見小姑娘看起來文文氣氣,一邊打哭嗝一邊說“謝謝韓叔叔”,然後拿起筷子,夾起一塊黃金糕,活像是餓了半年。
老板頓時狐疑地看了眼季寒川,眼神仿佛在說:這小孩兒難不成是你拐來的?
季寒川無言以對。
他原本有另一重考慮:梁笑父母之前經常帶梁笑過來吃飯,所以老板興許會認出梁笑,再進一步,想到這一家人很久沒來,為什麽今天忽而出現。
可老板的確想多了,卻是另一種方向。
他哭笑不得,說:“你慢點吃。”
梁笑抽抽搭搭,一邊猛塞,一邊說:“慢點就沒有了。”
季寒川說:“有的,等你吃完再走。”
梁笑微微一怔,小嘴張開,吃驚地看季寒川。
挑戰卡中,瑪麗氣得亂跳:“喂,你們——”
這不公平!
說好的一人十分鍾呢!
季寒川頭痛,覺得自己簡直像是帶了兩個朋友家的小孩兒出來玩兒,做什麽都不合適。
這麽一想,還是自己女兒乖巧。
梁笑當下雖然披了一層人皮,可說到底,仍然是鬼。
之前眼饞的很多東西,這會兒都能一並吃下。
但她也沒真拖太久,到最後,滿打滿算,用了十五分鍾。
季寒川把薑餅人貼紙從挑戰卡上撕下來,貼紙化作一張薄薄卡片,被他一並揣回口袋。
眼前隻留下一桌碗碟。
他站起來,叫:“老板,結帳。”
後面順利結帳出門,小飯館老板隻當做了一筆尋常單子。
直到季寒川離開,老板收拾桌上東西,忽然一愣。
他起先想:剛剛那人也太能吃,一個人,竟然點了三碗粥,四樣點心。看來自家東西做的果然不錯,好做生意。
可收拾著收拾著,眼裡畫面忽而一轉,想到:可我剛剛是不是看到有其他人坐在這兒?
老板一愣。
他低頭。桌上明明白白三雙筷子。
這三雙筷子,讓更多朦朧的畫面被引入餐館老板腦海。一時是金發碧眼,卻能一口普通話的外國少女,一時又是一個眼熟面孔。去年梁笑失蹤時,梁笑父母先報了警,四處貼尋人啟事。她家就在附近,於是店老板也看過尋人啟事上的照片。他一下子就認出來,裡面的小姑娘是自己店裡的熟客。
每次來,都是一家三口。做父親的會給三個人各店一碗粥,然後給自己點一碟小菜,多半是涼拌魚皮、椒鹽蠶蟲一類。母親呢,則會再要一份蘿卜餅。
小孩子愛吃甜,鬧著要叫蛋撻和炸牛奶。可父母多半不答應,會安慰女兒,說蘿卜餅也很好吃呀。到後面,也稍微妥協一點,說零食不能多吃,但點一份香芋糕還是可以。
這是很平凡、很幸福的一家三口。
可從貼了尋人啟事之後,三個人就再也沒在店裡出現過。
初看到尋人啟事那會兒,店老板惦記這事兒,還和自己老婆孩子講了一句。
他老婆也會在店裡幫忙,女兒時常在店裡寫作業。等沒作業了,要麽磨著爸媽要玩手機,要麽就幫忙端盤子遞菜。
她記得梁笑父母。
那天放學回家,她對爸媽說,看到了梁笑父母。
想到這裡,店老板的眼睛微微睜大,洗盤子的手開始發抖。
明明外面是三十多度天氣,廚房裡更熱,可他倏忽想到,女兒那天回來,說外面死了人,是四年級的學生。自己嚇壞了,女兒卻還一副不知道事情嚴重性的樣子,說:“我認識那對殺人犯叔叔阿姨!在咱們家店裡來過。”
店老板心裡“咯噔”一下。
女兒思索片刻,告訴他:“他們家的笑笑之前好像‘失蹤’了。”
店老板手一晃。
他咬咬牙,拿出手機,報警。
雖說報警,可店老板腦海中其實仍然混亂。等警察來做筆錄,連問幾句,老板的話就成了:“我好像的確看到了那妹仔。”
警察再問。
老板:“應該就是看到了吧?我店裡有監控啊。”
於是查監控。
卻只見桌上坐了一個男人,連著要了三次東西。等粥點一一端上去,那男人吃完、結帳,而後乾脆利落的走人。
警察暫停畫面,說:“你剛剛說什麽來著?他帶著那小姑娘?”
店老板喃喃說:“那妹仔還哭來著,哭得慘兮兮……”
警察歎氣。監控視頻作為鐵證,店老板不得不承認自己“眼花”的事實。可等出了派出所,他站在陽光下。朗朗乾坤,他平白出了一腦門冷汗。
季寒川卻不知道這些。
他睡得很好,白天暫時沒有其他事做。畫師那邊,還要看對方意願。季寒川覺得,當下情況也不算危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