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臉上帶著一個面具,面具上畫著一個猙獰鬼面。
季寒川嗅了嗅,覺得空氣裡隱隱傳來血腥味。
這回不用他問,旁邊的人就告訴季寒川:“看到蘭婆穿的了吧?建樹他們動作還真快。把所有祭品放血,血混合在一起,再把蘭婆的祭服泡進去……按說是要泡七天七夜,但今天,來不及,也不講究太多。”
蘭婆之後,仍然跟著長長兩列人。只是這群人沒有再撒東西,而是沒人手上端著一個托盤,托盤上厚厚壘著生肉。沒有處理太仔細,只是粗略拔毛、開膛破肚。
季寒川道了句謝,心想:就這風俗,也別想發展旅遊文化了吧?
他這會兒搞明白了,蘭婆身上黑色的部分,已經是之前的血痂。紅的部分,就是或沒有乾透,或者原本幹了,可又被雨水衝刷下來的血流。
這麽一看,蘭婆這衣服每年被血泡一次,簡直是天然的細菌炸彈啊,也不知道平日是怎麽保管。
季寒川仿佛看到,一堆白花花蛆蟲,在上面扭來扭去,又被血流刷下。
終於,隊伍走到那堆木柴前。
他們圍繞著木柴、圍繞那些歪在地上的人,開始轉圈。
蘭婆身在其中。平日裡總佝僂著身體的老太太,今天嘴巴裡念著古遠唱腔,口中聲音穿透整個山淮村圓心。
季寒川心緒微動。
別人他不知道,可蘭婆,傷成什麽樣,季寒川親眼看過了。
她能有這氣勢?
季寒川不太相信。
所以,這會兒在那身血衣內的,難道真的是附身的“山神”?
第218章 故事
季寒川心中疑惑,同時覺得, 山淮村始終下雨, 不能點火。又是現代社會,看起來周圍一個個都濃眉大眼、頗為老實, 家裡多半也沒個藏起來、未被收繳的獵槍, 這實在很限制自己。
為躲避“遊戲”監控,邵佑與寧寧能在其他世界中汲取的力量有限。之前季寒川砍了村長幾次,但寧寧都沒有反應。這麽一想, 那村長果然是個N分之一,不知被削弱到什麽程度, 甚至不能給寧寧當零食。
季寒川想著這些事。在他身側, 侯學義喃喃說:“我怎麽覺得……”
那堆濕乎乎的木柴裡, 真的開始冒火?
火苗是幽幽的綠色,在木柴中心一晃一晃。隨著蘭婆的唱腔, 那火苗一點點漲起。這速度很慢,但山淮村村民顯然習慣了,十足耐心。不知什麽時候, 玩家們身邊忽然響起一樣的低低唱腔。
玩家們悚然。
季寒川舉目四顧,見周身所有村民皆直愣愣盯著火焰。而左邊隔幾個人的地方,柯曇正驚疑不定地看著侯學義:侯學義嘴巴裡竟然也在嘀嘀咕咕, 冒出一樣的音調!
不其他玩家發覺這點, 借往旁邊挪了些, 讓自己避開侯學義。
侯學義置若罔聞。
他的魂靈仿若飄起, 隻記得自己是西城大學的學生, 讀研究生。他自上而下俯視著那堆綠色火焰,然後身體越來越高、越來越遠。他看到了樹心年輪似的村子,看到那一圈圈或新修或破舊乃至坍塌的房屋,看到一個個人成了螞蟻似的小點,看到周身寂靜黑色山林。
夜風吹來,穿過侯學義身體,帶來雨水、泥土的腥味,還有蘭婆身上的血腥氣。
在這場合唱中,村民們漸漸加入了蘭婆的隊伍。玩家們皆察覺危險,已經有人考慮離開此地。季寒川瞥一眼祠堂後的村委會,轉臉問齊建明:“你們晚上還住那兒嗎?”
齊建明悚然一驚!
他被韓川一句話拉回心神,然後後怕地發覺,剛剛那一刻,自己竟然有種跟著村民一起唱的衝動!
他眼神複雜,夾雜著後怕,看季寒川。
在齊建明眼裡,韓川還是笑眯眯的。他講出的話甚至有點惡意,說:“哎,你們要是睡村委會……外面這群人又唱又跳,你們倒是睡得著啊?”
齊建明沉默。
而季寒川又轉頭,打量那團火。
在他看那團幽綠火焰時,耳邊很近的地方忽然響起歌聲。與蘭婆、村民乃至侯學義唱的是同一個調子,可季寒川耳邊的聲音要空靈、渺遠許多。像是從另一個時空傳來,如泣如訴。
季寒川安靜下來。
他沉默片刻,輕輕叫:“寧寧。”
寧寧一直都在。
她個子低,起先跑到人群前面,才能完整看蘭婆一行人的動作。後來村民們繞上去,她倒是被“擠”出來,隻站在玩家們身前。這會兒,小姑娘在饒有興趣地學唱歌。
聽到季寒川的話,寧寧轉過臉來,甜甜叫一聲:“爸爸!”
季寒川說:“他們在唱什麽呀?”
寧寧一頓。
她眨眼,某種看不見的機制倏忽運轉起來,判斷:可以回答嗎?
回答的話,算不算透露本局核心——
季寒川補充:“考考你的總結歸納能力。”
寧寧又眨了下眼睛。
那個僵硬的、無比刻板,偏偏又深入方方面面的無形機制在此刻做出判定:不算透露。說到底,那都是村民自己唱出來的東西。
她粲然一笑,“在講故事。”
寧寧說完這句話,安靜下來,側耳細聽。
她把自己聽到的故事說給季寒川。
在什麽年月,有人上山打獵。他被豺狼虎豹撕咬,血肉內髒成為山上野獸腹中餐,血流入泥土中,為“山”帶來第一絲特殊味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