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子安這麽想著,關於“遊戲”的心思淡下一點。他還是害怕的,但邵佑扶著他,推開門,說:“你滾了那麽久,有那麽疼?”
聲音裡帶著點嘲弄。李子安氣急,又怕對方丟下自己。到現在,他愈發肯定,肚子疼就是一個強迫手段。自己站起來往出走後,腹部的疼痛倏忽減弱。像是遊戲也怕他疼到爬不起來。
他好聲好氣,說:“哥,我之前真的不是有意……”
邵佑道:“別胡亂認親,和你不熟。”
李子安被噎住,心中怒罵:臥槽我比你大三四歲吧,管你叫哥你還拿喬。
得,不和一個要死的人計較。
在李子安的認知裡,這會兒邵佑應該正臭著臉,扶自己胳膊。
但事實上,邵佑只是站在他旁邊。扶著李子安的,是一道黑色影子。
邵佑懷裡還抱著個小姑娘。小姑娘和爸爸嘀嘀咕咕:“寒川爸爸好像在看。”
邵佑眨了下眼睛,說:“他看不到。”
李子安一頓。
他指尖都是涼的,顫巍巍問邵佑:“你,你在和誰說話?”
邵佑笑了聲,說:“同學,也要去廁所。”
李子安狐疑,但理智不允許他懷疑。好像腳步稍微停下一刻,腹中絞痛就卷土重來,甚至更凶更烈。李子安覺得,照這種痛法,自己要是真撐一晚上,明天起來,那些NPC可能會在自己褥子上撈出幾根斷掉的腸子。
寧寧心虛地捂住嘴巴。
邵佑笑了下,不以為意。
他和寧寧講話時,玩家可以聽到,也可以聽不到。
全看邵佑的意思。
剛剛是邵佑主動發出聲音,於是李子安身上的食物更多,源源不斷。
邵佑和女兒分吃零食。寧寧似乎也想通了,主動說:“能看到一點點。”
她認認真真比劃“一點點”,食指和拇指留出一小段縫隙。
邵佑見到,好笑,說:“看到教學樓的一點點,這裡不行,擋住了。”
寧寧歎口氣,小丫頭片子,做出老氣橫秋的樣子,也不知道在遺憾什麽。
邵佑敲了敲女兒腦袋。眼見要到廁所了,就把她放下來。
李子安一面肚子疼,一面還在想:真的有第三個人在走廊上嗎?我怎麽一點聲音都聽不到。
邵佑說他在和另一個同學講話,可沒有腳步,也沒有說話聲。像是邵佑在自言自語。
可他說的話,又帶著一種詭異的條理,像是與人問答。
李子安還沒想出個所以然來,就聽邵佑說:“到了。”
李子安深呼吸。
他小聲說:“我還是看不到……”剛剛突發奇想捏出來的借口,似乎很好用。
此話一出,邵佑似乎為難。他說:“那你還想怎麽樣?”
李子安道:“你能不能扶我進去?把我扶到隔間就行,我害怕找錯地方。”
邵佑無語地看了他片刻。
你家夜盲症閉著眼睛啊?
當然,他一直知道李子安在編假話。只是這假話太敷衍,對邵佑來說,簡直慘不忍睹。
邵佑沒有動作。他嫌廁所門髒,連靠在上面的念頭都沒有。這會兒就在原處站著,哪怕周身是女廁,最深處還有個脖子血刺啦胡、手上更血刺啦胡的女鬼,邵佑都顯得很從容。
他看了女鬼片刻。於妙妙也抬眼,只剩眼白的眼睛看著他。
寒川在的六次重啟裡,於妙妙都沒有自殺。雖然每次重啟都或多或少遇到點問題,但結果一致,都是老老實實被教導主任關著讀書。
可當季寒川離開,其他玩家佔據主導地位時候,她就又要站出來主動去死了。
NPC的生命是無限的,他們的感官也能被清零。
於妙妙不覺得自己死了很多次。她怨毒地看著李子安,覺得就是因為他,周老師才對自己冷言冷語。
這會兒,李子安如願到了某個蹲位上。他捏著衛生紙,腹中絞痛終於慢慢平息。
等肚子不疼了,李子安有點為難。從自己開始上廁所到現在,沒有聽到一絲水聲,好像邵佑根本沒上。
李子安心想:難道這小屁孩兒是面冷心軟人設?半夜看我肚子疼,不忍心,特地送我來廁所?
沒看出來嘛。
但如果利用得當,這可能會是一個很重要的、左右情勢的NPC。宿舍裡十一個男生都服他,也不知道到其他人面前,邵佑有沒有一點薄面。
李子安胡亂想著,扔掉紙、提起褲子,準備走人。
這破地方,如果可以選擇,他一秒鍾都不想多待。
他提了口氣,想喊邵佑名字。
話到喉嚨了,又被李子安咽下去。
……不對勁兒啊。
肚子不疼之後,被李子安拋棄掉幾個小時的理智,在此刻緩緩上線。
如果邵佑是好心幫忙,那路上遇到的“另一個同學”算怎麽回事兒?
邵佑不上廁所,“另一個同學”也不上?
話說回來,自己開始蹲坑後,身邊好像就靜悄悄的,只有點嗖嗖的冷風。
一股涼氣從李子安腳底冒出來,一路冒到頭。
他真的是和“邵佑”一起來的嗎?
來的路上,真的遇到“另一個同學”嗎?
從始至終,自己只是從邵佑口中聽說對方。
這個同學真的存在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