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男人尋聲看來,問陳莉莉:“怎麽帶人回來也不提前說一聲。”
陳莉莉回答:“突然決定的。家裡沒電話,給媽打電話又沒打通,就直接請人回來了。”
男人眯了眯眼,去看季寒川。
陳莉莉又催道:“季先生?”
季寒川笑了下,終於抬腳,走進去。
說不上是從哪一步起,他的思緒迅速變化。他知道自己姓“季”,是什麽工作?哦,是和人合夥創業,做自媒體。選定了靈異題材……
這個訊息被迅速抹去了。
他又知道:我是震旦大學大二學生,老師布置作業,讓我們自選題目,做一則新聞的追蹤報道。我們組選擇當初的一中舞弊案。我查了當初的報道,在上面發現一個小區的名字,所以過去找人詢問。
“阿姨,儂曉得陳老師住辣啥地方?”
“伊搬場了。”
他不死心,死纏爛打,終於問到陳莉莉工作單位。是有位老太太某日與陳莉莉媽媽偶遇時聊天得知。
而在今天,陳莉莉獨自一人喝咖啡。遇到點麻煩,他幫陳莉莉解決,於是被陳莉莉邀請回家做客。
陳莉莉請他坐在小沙發上,去端來果盤,又泡杯茶給他。
季寒川道謝,坐在沙發上沉思:可我幫了她什麽忙?
不知道……
不,我幫了她忙。
他低頭喝茶,說:“很香。”
陳莉莉笑一下,說:“我爸愛喝茶,我不懂這些。你們聊,我去幫我媽做菜。”
她去廚房。簾子放下來,再看不到母女二人身影。季寒川漫不經心打量屋中陳設,覺得這個家雖然顯得局促,可物件擺設頗為齊整,顯然是有用心收拾。
然後轉頭看陳老師。他笑一下,說:“叔叔,你好。”
陳老師冷淡地看他。
季寒川說:“這是什麽茶?”
陳老師道:“我知道你是來幹什麽的。”
季寒川偏了偏頭,很無辜,“叔叔為什麽這麽說?”
陳老師那張嚴肅的、仿佛風乾橘子皮一樣的臉上露出點教訓人的威嚴,道:“你們這種人,我見多了。像是蒼蠅一樣,嗡嗡打轉。這裡不歡迎你,請走吧。”
季寒川看他片刻,“嘖”了聲,說:“我是蒼蠅,那您是什麽呢?”
陳老師皺眉。他重複:“這裡不歡迎你。”
季寒川說:“我是陳小姐的客人。”
陳老師顯然在忍耐,但還是過於厭惡,此刻道:“出去!”
他站起身,居高臨下,看著季寒川,身後一道長長的影子。
季寒川想:他聲音那麽大,陳小姐好像也沒聽到?
季寒川說:“不如我們去問問陳小姐,看她想不想讓我出去。”
陳老師皺眉,說:“你再這麽糾纏不休,我就報警了!”
季寒川不以為意。
電光石火間,他腦海裡又冒出一些其他信息:邵安遠、邵佑……對,那是他高中時的同學,以及同學的爸爸。
他覺得自己頭腦混亂,好像很多東西缺失。可這種“混亂感”,很快也要一起消逝。
季寒川艱難地抓住一點:邵安遠是海城首富。我與他能搭上關系。
換句話說,自己可以仗勢欺人。警察來了,也不害怕。
所以季寒川道:“請便。”
陳老師氣急。連身後的影子也有點扭曲。
他的影子更長了,一直拉到牆上,又從牆上立起。
像是另一個“陳老師”。站在牆壁上,盯著季寒川。
如果換陳莉莉坐在這裡,她大抵會毛骨悚然,頭皮發麻,有種被強大的、不可名狀的力量盯上,又無處可逃的恐懼。
可季寒川只是抬了抬眼皮,饒有興致地想:哇——
這不太符合物理規律吧。
季寒川興致勃勃。雖然他身為“新聞系學生”,但想起專業知識,腦袋就一片空空。可至少記得一句話。
狗咬人不是新聞,人咬狗才是。
眼前這個影子多新奇,多有趣。季寒川果斷摸出手機,打開,要將鏡頭對準陳老師,拍一張新聞照片。
他還抽空驚訝。覺得自己好歹是個大二學生了,怎麽還用這種慘不忍睹的老人機。
而就在他打開相機之前的一刻,陳老師突然坐下來。
同一時間,廚房裡傳來飯菜香味,還有陳莉莉與母親的講話聲。人間煙火又來到季寒川身畔。
陳老師陰鬱地盯著季寒川。季寒川熱情地說:“叔叔,莉莉她人真的很好。我隻幫了她一點小忙,”雖然不知道究竟是什麽,“她就願意請我吃飯。我來你們家裡,是突然拜訪,可房間還這麽整齊,一定是平時就在用心打理。”
陳老師眼神更陰鬱了。季寒川心裡歎息,想:唉,他怎麽連表面功夫都不願意做。
於是季寒川也有點興致缺缺。他聲音輕了下去,不久後消失。陳老師則說:“別打我女兒主意。”
季寒川條件反射,回答:“我已婚了。”
這話出口,他腦海中缺口更大:我大二,應該是十九歲,最多二十歲,還沒有到法定結婚年齡。
他困惑,轉眼這點困惑消失。陳莉莉端著一盤菜出來,放在餐桌上,招呼季寒川和爸爸過去吃。她笑著說:“沒想過有客人來,好在爸買菜的時候買了很多。季先生嘗嘗合不合口味。我媽做了炸丸子,馬上出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