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胡的視線在季寒川身上上下打量, 最後神色一變。
他深呼吸,問:“你——”
季寒川心想:要知道傷是怎麽來的, 最快的辦法,是知道我半個小時前在哪裡。
那傷口很新, 太新了,還有旁邊的針痕, 都很奇怪。
歸根究底,是一個問題:扮演類遊戲中, 在玩家進入“角色”身體之前, 角色的身體韌度是隨玩家呢, 還是就是普通人?
如果答案是前者, 那季寒川覺得, 自己大概遇到一個頗為意外的情況。
如果是後者……沒想到啊, 自己高中的時候,居然被校園霸凌?
不管怎麽想,季寒川都覺得,自己和這四個字沾不上邊。
老胡問:“你到底怎麽了?”
季寒川抿著嘴,不說話。
老胡深呼吸,說:“你們先出去。”
這話是對旁邊幾個一同被抓包的男生說的。剛剛老胡聞到煙味,篤定這裡面一定有哪個臭小子在違反校紀。但在眼下狀況裡,這股鐵鏽味,明顯是大量失血。眼前這個學生又臉色蒼白、一臉倔強。所以老胡覺得,自己恐怕遇到了棘手狀況。
幾個男生尚不知道事情嚴重,他們還有心思朝季寒川擠擠眼睛:兄弟,謝啦!
在他們離開以後,緊接著的,是一陣悠揚音樂聲。
上課鈴。
老胡聲音溫柔一點,說:“現在這裡只有我們了,如果遇到什麽問題……”
季寒川抬起手,一言不發,挽起袖子。
老胡“嘶”了聲,問:“怎麽弄的?!誰弄的?!”
季寒川面無表情,想:我也不知道啊。
他這幅作態,在教導主任眼裡,就是被欺負了,還不敢說出凶手。
老胡深呼吸,道:“先去校醫院處理一下。你是幾班的?”
季寒川回答:“十五班。”
老胡:“走!和你班主任一起去校醫院。”
片刻後,十五班班主任,一個禿頭中年人出現在季寒川面前。他表情同樣凝重,問季寒川到底發生了什麽。季寒川全部一言不發。
十五班班主任比教導主任知道更多一點。他猶豫片刻,去找邵佑。
這會兒已經上課了,十五班在上語文。講台上的張老師見班主任出現在教室門口,要和他告狀,說季寒川逃課。
班主任含糊道:“不是逃課,是遇到點情況……邵佑,你出來。”
邵佑微微擰眉,站起身。
十分鍾後,他和季寒川在校醫院見面。
這會兒是二月底,最後一天。因手臂上的傷,校醫院老師說:“你把上衣脫掉。胡老師,幫忙從櫃子裡拿一條毛巾……好,把身體裹住,空調調高,別著涼。”
季寒川依言照做。他上衣脫下來,沾了血的衣服被丟到一邊。這時候,校醫院老師說:“等等,你左邊胳膊?”
季寒川低頭,瞳孔一縮。
左邊胳膊上刻了兩行字:
天:正正
次:正丅
校醫院老師摩挲著季寒川的胳膊,嗓音很輕,問:“這是怎麽回事?”
季寒川抬眼看他。
他看到校醫院老師眼角的細紋,這人長了一張很溫和的面孔。視線往下一點,是對方的胸牌。姓林。
季寒川沒有回答。
但他已經想明白了。
這恐怕是自己第七……不,第八次遇到眼下狀況。
不,準確地說,是第八次在廁所隔間裡睜開眼睛。
手臂上的提示無疑是自己刻的,也就是說,“一次”是十天時間。
換言之,這會兒是本場遊戲的第七十一天。
從這個角度來看,右臂上的傷口,就有點微妙了。
季寒川很容易想到:為什麽傷口旁邊有小點?恐怕是上面用來縫合的線沒有被帶過來。
按理來說,左臂上的內容已經夠作為提示了,那為什麽右臂上還要被砍一刀?
季寒川瞅著自己的傷口,若有所思。
林醫生握著他的胳膊,見季寒川不說話,眼神稍暗。
教導主任在一邊說:“哎,林老師,你先幫他清理一下傷口吧……這是不是要去醫院啊?”
林醫生一頓,去拿各種器材,說:“是要去一下。在學校只能緊急處理,我縫合技術也不太好,還是到醫院再說。”
他話音落下時,屋門忽然被推開了。班主任帶著邵佑進來,邵佑一眼看到坐在床上、光裸上身的季寒川。
半小時前,他眼睜睜看著寒川在自己小臂上砍出一條豁口,再把SD卡放在裡面。
此刻,邵佑深呼吸。他見過很多場景,按理來說不應該為這點“小事”而心驚。但這是頂著十八歲面孔的寒川。
邵佑見他側頭看自己,眼睛裡有點迷茫、遲疑。
他不知道自己與邵佑是多麽親密的關系。
但邵佑知道。
他知道自己是怎麽把可憐巴巴、身上無數大傷小傷的流浪貓撿回家,幫忙治傷幫忙調養,再把傷害自己家養小貓的人一一處理。他眼見著寒川被養出一點肉,不再乾巴巴、骨瘦如柴,而是變成現在好看俊秀的少年人。他在無數個夜晚抱著寒川現在的身體,有許多熱切情意,最後都化作珍惜。
他原本只是因為與父親的矛盾,想要“叛逆”一次。可遇到寒川、認識寒川後,邵佑就很慶幸,還好自己當初讓司機停車、自己打著傘走下去,問寒川,要不要和自己回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