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總覺得這個夜晚應該不會平常。

　　但他不知道自己是怎麽覺得得。

　　之前沈行止在的時候，他就是和顧堯同仇敵愾，但是真等四下無人了，他又有些心中發怵。

　　顧堯靜靜地看了他一會兒，歎了口氣，“然然，我不會了。”

　　顧斯然將信將疑，但卻不自覺地靠近了幾步。

　　他坐在床沿上，錘子妹妹坐在他懷裡，正被他無奈地擺弄著。顧堯坐在他旁邊的電競椅上，刻意給顧斯然留出了個安全距離。

　　誰都沒說話，就這麽靜靜坐著。

　　月光從百葉窗的縫隙中偷偷溜進來，照在床邊的顧斯然身上。他微微揚頭，眼眸清澈得像是一汪泉水。

　　顧堯想要走入那眼眸之中，可是顧斯然卻又在外圍設了一道柵欄。

　　那柵欄松松垮垮，看似很容易就能衝破，可顧堯卻沒有。他始終都在找尋隱匿在其中的門，他不想因此害的顧斯然頭破血流。

　　“那個……”

　　“然然。”

　　他們兩個同時開了口，互相看著的時候，顧斯然卻有些忍不住噗嗤一聲笑了出來。

　　顧斯然說道，“你先說吧。”

　　顧堯卻是點點頭，問道，“然然，你還記得我跟你說的……五年前的夏天嗎？”

　　顧斯然哪能不記得，他被這個夏天困擾了許久，怎麽也想不起來，甚至都開始懷疑自己是不是失憶了。

　　“其實你忘了也很正常，因為那天你也喝醉了酒。”

　　顧斯然驟然聽聞，倒是想起來了。他收到大學offer之後，就和狐朋狗友出去玩了，那是唯一一次顧夫人允許他喝的醉醺醺地回家的。

　　他開了一瓶紅酒，又吹了半打啤的。紅的黃的一混，可能就有些上了頭，後半場他也不記得了。

　　直到第二天頭暈腦脹的醒來，他已經是躺在自家床上大字攤開了。

　　——“是我喝醉的時候，遇見了你？”

　　顧堯頷首，他垂著頭嘴角勾了勾，說道，“是。”

　　“然後呢？”顧斯然問道。

　　“然然你知道的，我十五歲養父母也就是你的親生父母……全都去世了，只剩下我一個人，欠著債務又走投無路。整整三年，我活的像是個行屍走肉，恐怕連乞丐都不如。”

　　顧堯笑著看了顧斯然一眼，緩緩走到他旁邊坐下，又說道，“所以你後來又把我認成乞丐，我也覺得沒什麽大不了的。有什麽的，從來都在你把我忘了。”

　　顧斯然抿抿嘴，抓著錘子妹妹的手又緊了幾分。

　　“你的那群狐朋狗友，看到你醉醺醺的，故意將你丟在路口上想要拍照。我剛巧路過了，幫你轟走了他們。”顧堯盯著顧斯然的一雙眼眸，盯得他心中都有些慌亂了，才繼續說道，“你當時甜甜地對我說謝謝，看我穿的不合適季節，還問我是怎麽了。”

　　“我當時也是不知道為什麽，看著面前這個相似年紀的你，並沒有產生嫉妒，而是一股腦地將所有事情都說給了你這個陌生人聽。你聽得時候眼睛瞪得滾圓，一邊詫異一點點頭的模樣，我一輩子都忘不了。”

　　顧斯然自己腦補著自己做那個動作的樣子，直接笑了出來，他又問道，“然後呢？”

　　“然後啊……我說完，你就從屁兜裡摸出一張卡，塞在我手裡，大著舌頭跟我說，這卡裡有十萬塊錢，密碼是什麽，讓我拿去花。還跟我說你叫顧斯然，是顧家的少爺，有什麽需求就去找你。”

　　“後來我用了你這十萬塊，還了最後的帳目，考了大學。我知道你是顧家人，可我卻不敢去找你……後來等畢業了，才發現顧氏集團有招聘信息，這才敢去看看。”

　　顧斯然一拍腦門，這才想起來自己後來有一張銀行卡怎麽也找不到了，還以為是自己和的稀裡糊塗被那些個狐朋狗友拿去付帳了，可卻沒想到，竟然是自己隨手塞給了落魄的顧堯。

　　原來如此。

　　原來就是因為這個，顧堯才對自己念念不忘、感恩戴德。

　　顧斯然當真沒有想到，自己醉酒後的無心之舉，竟然讓造成了這麽大的連鎖反應。

　　他歎了口氣，手上力氣松了松，錘子妹妹立馬跳了下去。

　　他雙手撐在兩側，抿著嘴沉默。

　　顧堯卻是坦然一笑，問道，“然然在想什麽？”

　　顧斯然說道，“在想……如果沒有抱錯，是不是就不是這樣了。你一定會是個優秀的繼承人，更不會在醉酒後遇到我。也許我就會渾渾噩噩地過一輩子，我這個性子嘛，不成個小混混就不錯了。”

　　顧堯輕輕摸了摸顧斯然的頭髮，“然然，你很好，真的很好。你的善良是印在心裡，刻在骨子中的，千萬不要妄自菲薄。”

　　顧斯然咧開了嘴，齜個小牙，說道，“你說得對！我顧斯然是誰啊，我憑什麽妄自菲薄。”

　　他昂起頭，就像是從前那般自負甚高的模樣，可面容卻早已失去了那時候的驕縱。

　　像是被形勢所迫，更似乎又是因為他自己心底裡的想法都變了味兒。他隻覺得現在的顧斯然，再不是從前的顧斯然了。

　　月色逐漸行至中空，隻留下星星點點沿著窗戶流了進來，將他面對窗戶的一張臉映襯的斑斑駁駁。

　　直到顧堯啪的一聲將房間裡最亮的那一盞燈大了開來。

　　時間剛好過了十二點。

　　顧斯然看著顧堯，輕聲說道，“新年快樂，顧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