許棠意味深長地看了他一眼。
周眠自來熟的性格讓他就算面對著一塊冰冷的墓碑也能說個沒完,還有額外的精力,忙前忙後將許靜婉墓前這塊空地清掃得乾乾淨淨,安靜的墓園裡導致一丁點動靜都能傳得足夠遠,周眠又沒有刻意壓住聲音,於是路過的人頻頻將視線投過來。
“周眠。”許棠無奈叫住他。
“嗯?”
“太吵了。”
周眠前傾,湊到周眠面前問:“許哥哥,我很吵嗎?”
在某種特定時刻才會叫出來的名字這會兒當著許靜婉的面喊出來,許棠喉結上下一滾,耳垂肉眼可見地變紅。
他故作淡定地推了推眼鏡:“吵。”
“嫌我吵你也只能忍著。”周眠用鼻尖蹭了一下許棠的臉,咬著小虎牙發狠話道,“既然都已經接手了,本店不提供退換服務。”
許棠嘴角松動:“我說過要退換了麽?”
周眠莞爾一笑。
在墓園裡待了一會兒,兩人旁若無人手牽著手,說說笑笑——應該是周眠負責說笑,許棠負責聽——告別許靜婉。
周眠握得很緊,一月份,寒風凜冽,許棠和周眠交握的手心居然還能保持暖意,他垂眸看了看兩人的手,問:“回去嗎?”
周眠被他問得一怔,遲疑道:“……學長,我還得去舅舅那邊一趟。”
今天見面後許棠心裡怪異的感覺在這時候達到頂端,他目不轉睛地盯著周眠,蹙眉道:“周眠,出了什麽事?”
周眠眼皮一跳:“沒呀。”
“認真的?”
“真的。”周眠松開許棠,手指在許棠的掌心抓了抓,哀怨道,“學長,你又不相信我了。”
他裝得懵懵懂懂的樣子,竭力掩藏的情緒卻怎麽都逃不過許棠的眼睛。
聯想到周眠來到這裡後的種種表現,許棠隱約猜到周眠反常的原因或許和自己有關。
不過……不管周眠知道了多少事,只要他沒說出口,許棠也不太願意去回想以前發生過的事情。
有些不算愉快的經歷過去就過去了,再去追尋無非是殘忍地將傷疤浸入鹽水中,除了給自己造成困擾外沒有其他作用。
“既然這樣。”許棠道,“我先回唔——”
周眠輕輕咬住許棠下唇,溫軟的舌頭在稍涼的唇瓣處舔舐一番,隨即探進去。
許棠被他突如其來的吻嚇了一跳,反應過來後閉上雙眼,慢慢回應著他。
幾分鍾後,周眠放開許棠。
“學長,你先回學校吧,等我處理完舅舅這邊的事情就回去找你。”他笑得純粹乾淨,“我保證。”
許棠總覺得有些奇怪。
送許棠坐上去火車站的公交,周眠嘴角的弧度緩緩平複下來,他在公交車站的座位上發呆坐了近乎大半個小時。
手機提示音響起的那一刻,周眠木然地掏出手機,看著屏幕上和許棠的聊天框以及聊天框裡簡單的“我到了”三個字,突然決定了一件事。
周眠說他周一就會回來正常上課,結果許棠發出去的消息一直沒有收到周眠的回復。
周一的課結束後,許棠來到生化院的教學樓轉了一圈,只在樓梯口遇到商量怎麽給秦念過生日的於青和秦子意。
“他沒來上課啊。”於青被許棠問倒,回憶著上課的情況,跟秦子意確定了一下,回答說,“周眠好像是請假了,這幾天都來不了。”
許棠追問:“幾天?”
秦子意說道:“不清楚,許學長你不如直接去問問他?”
許棠沉聲:“我聯系不上他。”
於青和秦子意面面相覷。
不安的情緒闖進許棠的腦海,攪亂他的所有思緒,許棠平複片刻,冷靜地道了聲謝。
“沒事。”於青頓了頓,提醒道,“許學長不用擔心,再有一周不就要考試了嗎,周眠總不可能連考試都不參加,這兩天估計是臨時有事絆住了腳,等他忙完一定會第一時間找你的。”
許棠推了一下眼鏡,淡然應聲。
回到家裡,糖粥嗷汪叫著來到許棠腳邊,它似乎察覺到許棠心裡有事,十分聽話地跟在許棠身邊。
許棠鎮定自若地給糖粥碗裡加滿食物,轉而搬出電腦坐在客廳,慢慢處理胡組長給他的表格。
周眠從沒出現過現在的情況,以前哪怕許棠不回他消息,周眠也會定期發消息過來逗他,但這會兒卻是一個電話都沒打過來。
他出現這一變化是在他們一起去了小城鎮,去見了季叔叔季阿姨、去見了許靜婉,甚至可能……是因為知道了許棠所有的事,後悔了……
許棠的思路鑽入一個極端,在這一極端裡無法控制地蔓延開。
糖粥埋頭狂吃一陣,吃飽後滿足地伸出舌頭舔了舔嘴邊,來到沙發邊小聲汪了幾聲。
許棠回過神。糖粥用兩隻前爪扒著許棠的褲腳,脖間的銘牌被它折騰得暴露出來,它像是在安撫許棠的情緒,不停地小聲叫著,仿佛周眠在許棠身旁撒嬌:“汪汪——”
“……等他回來。”許棠抱起糖粥,摘下眼鏡放在茶幾上,緩緩道,“咬他吧。”
糖粥:“汪?”
兩天后,許棠沒有等到周眠,卻在家等到一位意料之外的客人。
周母套著一件米白色的呢子大衣,頭戴一頂貝雷帽,眼角還帶著些許紅暈,她站在許棠的門口,看到許棠時淡淡笑了一下:“小許,你還記得我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