兒子已是個叱吒風雲的社會名流了,看臉色就知道是個翻了臉會六親不認的主。兒子到底是自己親生的,李素麗下意識知道如今的盛朗不好惹,很識趣地沒有擺出母親的架子來。
“我昨天接到消息,坐了通宵的火車趕回來的。”李素麗抹著眼角,“好端端的怎麽會……是不是出了什麽事?”
姨婆家的親戚頓時緊繃起了臉。
“沒你氣她,外婆能出什麽事?”盛朗冷聲道,“你多少年沒回來看過她老人家了,有事找她也只知道要錢,人沒了才回來,一回來就挑三揀四的。外婆還沒入土呢,你能不能省點事?”
李素麗被兒子懟得面無人色,好半天說不出話來。
姨婆家的親戚倒是緩了一口氣。
李素麗在親戚裡口碑並不好。所以做兒子的數落當媽的,大夥兒也當沒聽到。
還是林知夏看不下去,出來打圓場道:“外婆還在看著呢。有什麽事,以後再說,先好好把外婆送走吧。”
盛朗別開了臉,一身針扎般的冷漠氣場隨之一收,像一頭狼被主人順了毛。
李素麗還記得林知夏。這孩子長得太乾淨漂亮,完全不像永安那地方的水土養得出來的。
“你就是盛朗那個同學吧?這麽多年沒見,出落成個帥小夥兒了。你這次是專程過來幫忙的?什麽多年了,你和我們盛朗的關系還是這麽好呀……”
“你這什麽話?”盛朗又黑了臉,“朋友過來幫忙,你也還有什麽意見?”
“我哪裡有?”李素麗委屈,“我就是隨口一說……”
林知夏見這下去,這母子還是要在外婆的靈前吵起來,忙找了個借口把盛朗從靈棚裡拉了出去。
“你搞什麽?”林知夏壓低了嗓子責備道,“對你媽有什麽怨氣,也不能當著外婆和親戚的面發作。她到底是長輩。”
“你不懂。”盛朗一臉沒好氣,“她剛才那話,就是譏諷你上趕著來巴結我呢。”
林知夏啼笑皆非:“她又不知道我們倆關系,和她計較這個沒意思。還是說你將來打算大家住一起,我要看她的臉色過日子?”
盛朗撇嘴:“和她在一個屋子裡呆上十分鍾我就想砸窗戶了,住一起那還不得把房子給燒了?”
“看在外婆的面子上,你這幾天還是得忍一忍她。”林知夏哂笑,轉眼看到了一個熟悉的身影,“哎,那不是老楊嗎?”
楊景行一身風塵仆仆,快步走進了院門。
一晃七年過去,當年的新銳設計師已混成了久負盛名的大師。曾經的風流瀟灑,意氣風發,也已變成了沉穩內斂、溫文儒雅。
楊景行保養得極好,衣著還是那麽時髦考究,尤其置身於農村葬禮上,就像一隻孔雀站在雞窩裡。他看著依舊像二十七八歲,清爽不油膩,可眼中的世故和沉著,言行中的圓滑,都屬於一位三十來歲,久經職場風霜的成功人士。
早些年,林知夏同楊景行的關系始終有些微妙。兩人互相尊重,卻不深交。
畢竟,要說感覺不出來楊景行對盛朗的心思,那是假的。
雖然林知夏並不把楊景行當競爭者,也並不討厭他,甚至挺感激他能幫助盛朗的。可自己的男人被覬覦,心裡總有點小別扭。
後來楊景行自己想開了,另結新歡,林知夏和他的關系才逐漸熱絡。互相增進了了解後,倒還挺談得來的。
給外婆上完香,楊景行同盛朗寒暄了幾句,說:“我這次還帶了一個人過來,也不知道你願不願意見見她。”
一位穿著深藍色連衣裙的年輕女子站在院門口,見盛朗望見了自己,露出一個有些局促的淺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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院門口的大榕樹下,靠著牆擺著一溜排的花圈。一隻母雞領著一群黃毛小雞仔在牆根刨著食。
楊素素捋了一下耳邊的頭髮,打量著站在眼前的高大男子,由衷道:“你變化真大。”
盛朗也說:“你變化也挺大的。”
楊素素的變化確實大。當年那個嬌蠻秀氣的女孩已找不到蹤跡,眼前站著的是一位神態溫婉,體態豐腴的女子。從她圓潤的臉上,可以看出她現在生活平靜幸福。
“這些年我一直都有聽我哥說你的情況。”楊素素說,“知道你過得很好,看你越來越紅,心裡其實很替你高興的。當年差一點毀了你的前途,我一直都很愧疚,又沒有臉見你。幸好我哥幫我收拾了爛攤子。”
盛朗說:“都是過去的事了。我沒怪過你。再說,當初你自己也過得很不好。看到你現在這樣,也挺為你高興的。聽你哥說,你快結婚了?”
楊素素點了點頭,露出羞澀的笑容來。
“對方是我同事,檢察院裡的檢察官。他人很好,我的事他都知道,也很體貼我。這種細水長流的感情,讓人挺有安全感的。”
楊素素說著,不禁感慨道:“現在回想起來,我當年也不知道中了什麽邪,頭插蜜罐裡拔不出來似的。做的那些事,真是又瘋狂又可笑,現在都沒臉去回憶。”
“青春期荷爾蒙導致的。”盛朗笑道,“我當年也一樣。誰年輕的時候戀愛起來不是熱血上腦,暈頭轉向的?”
盛朗當年對林知夏的那一股迷戀和佔有欲,比楊素素對自己的感情還要瘋狂許多,甚至還帶著濃濃的絕望。
只是他是幸運的,愛的人也愛自己,他所有的渴求都得到了回應,獲得了最美好的幸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