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錯愕地愣在那裡,有些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片刻後,我小心翼翼將那東西捧起來,盡管面目全非,盡管支離破碎,但它……的確是那座被商牧梟摔碎的水晶獎杯。
可能怕不夠牢固,從底座開始,它被纏上一圈圈的透明膠帶,乍一看上去,像個棒槌。
我所說的“修補破損”可不是這個意思啊。
好笑地搖了搖頭,看一眼黑暗的樓道,確定商牧梟已經不在,我捧著獎杯關上門重新回到屋裡。
把獎杯放回原來的地方,之前被它壓在下面的那盒《逆行風》,則叫我丟進了垃圾桶——如今的我已經沒辦法再以藝術的眼光欣賞這部影片,粉絲和偶像沒事還是保持距離比較好。
回到臥室,檢查手機才發現原來商牧梟給我打過好幾個電話,只是我都沒聽到。
不僅打了電話,還用他自己的號給我發了短信。字不多,簡潔明了,主旨清晰。
【對不起,我錯了。】
我發了個“嗯”過去。
還沒等我躺下,商牧梟的電話就來了。
“你‘嗯’是什麽意思?”
我本就是被他從睡夢中吵醒,現在一沾到枕頭邊,睡意便又洶湧而來。
“就是知道了的意思。”
“你……”他壓著脾氣,問得沒什麽底氣,“那你這是原諒我還是沒原諒我?”
“為什麽不當面給我?”
他磨磨蹭蹭,吐出四個字:“怕你不要。”
“你粘得也太醜了。”
“我整整粘了一個晚上四個小時!”
思緒慢慢飄離身軀,我蹭了蹭枕頭,閉上眼道:“誰讓你自己摔碎的……”
他的聲音還在繼續,透著不確定:“真的很醜嗎?那我……那我拿回來重新再粘一下?”
那不是要再碎一次?這獎杯已經夠可憐,何必總折騰它。
“不行,給我……”我聲音漸低,“就是我的了。”
“那你收了,就是原諒我了。”
我的大腦還能理解他的話語,但身體已經不由自主臣服於松軟的床鋪,響應周公的召喚。
“……老師?”
“北芥?”
長久沒有得到我的答覆,他試著叫我的名字,見還不管用,懊惱地“嘖”了聲。
我勉強抽回已經遞給周公的手,努力試著清醒,還在迷糊中,就聽他長長歎了口氣。
“以前我總認為,戀愛不應該衝著一輩子,戀愛就應該衝著開心。開心了在一起,不開心了就分開,所以分手也是很正常的事。”他聲音很輕,是一種想說給我聽,又不想吵醒我的音量。
“這世界沒有誰離了誰就活不下去的,我絕不會沉溺於一段不合適的感情,也不會對拋下我的人再有留戀。和你在一起的確很放松,很開心,但也沒什麽大不了的,時間久了我總會忘掉你。我一直,這樣告訴自己。”
“我太自以為是了……”他一連說了好幾遍,聽著對這句話尤為刻骨銘心,“我太自以為是了。”
我這時其實已經清醒,但硬憋著沒出聲,想要聽他接下去怎麽講。
“北芥,你能不能不要喜歡別人?我比他們都年輕,比他們都好看,還沒有不良嗜好。你要喜歡,也應該喜歡我啊。”說到最後,他語氣帶上點忿忿不平,似乎無法理解我為什麽要去喜歡“肖代表”。
我忍得辛苦,差點沒笑出聲。
他又歎了一口氣,再開口時,音色變得十分溫柔。
“晚安,我的寶石。”
握著手機的力道一下加重,我的心也像是被這股力量攥緊了,不疼不癢,只是扯著胸腔,叫人心慌意亂。
怕心跳聲太大,被對方察覺,我緊緊揪扯著胸口的衣服,直到他掛了電話,才發現自己忘了呼吸。
大口吸氣,再徐徐吐出,來回數遍平複心跳後,又覺得熱,下床想要衝一把冷水臉。
鏡子裡如實映照出我此時的模樣——雙頰乃至鼻尖染上微紅,眼瞳蒙上層水光,加上蹙眉的表情,說一句“泫然欲泣”也不為過。
到底是老毛病犯了,一激動就眼紅,還是因為憋氣憋的,又或者是別的什麽原因,我自己也分不清了。
只是覺得熱,熱的困意全消,想起來走動走動,想拉開窗戶,對著外面大聲呼喊,甚至,想要將家裡的每張唱片都拿出來擦拭一遍。
這股熱仿佛化成了某種神奇的“動力”,驅使我精力旺盛,難以入睡,非得做點什麽耗盡它,我才能得到平靜。
於是我起來打開電腦,借著這股“力”,一氣呵成,寫完了自己的《東方心靈哲學:傳統與變革》,並將它投遞給了一家CSSCI的核心期刊。
電腦屏幕出現郵件順利發出的畫面後,我活動了下酸痛的肩頸,再看窗外,天空已經泛起魚肚白,
上午倒也還行,不算太困,可能“動力”沒耗完,可等中午就不行了,疲憊感撲面而來。幸好下午只有一節課,上完我也不敢開車回去,倒頭便睡在了辦公室沙發上,一覺睡到六點,還是被肖代表的信息吵醒的。
他叮叮咚咚一通發,大致意思不外乎兩點。
一,他很感謝我對他工作的配合;二,他要調職了,以後這個號會給到他的同事——一位五十多歲的中年男士。
我坐在沙發上,對著他的信息笑了足足兩分鍾。笑完了抹抹眼角溢出的淚花,起身前往停車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