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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座城在等你(我的人間煙火原著)》第33頁
  許沁把藥收好,無聲無息地離開。

  ……

  翟淼上著課被媽媽打電話叫回去,說家裡出事了。

  她打了車一路往家趕,到家了慌慌張張推開宋焰的房門,卻沒發現什麽異樣。無非是大白天的拉了厚窗簾,室內一片昏暗,宋焰蓋著件大衣,躺在沙發上睡覺。

  因她推開門,日光撕裂黑暗,正好照在他臉上,他被刺激得醒過來,臉皺成了一團。

  翟淼松了口氣,走過去:“我媽還說讓我來——”戛然而止,她聞到一股濃烈的酒jīng味。

  自當兵起,宋焰十多年滴酒未沾了。

  做消防員後更是如此,哪怕休假也絕不會喝酒,以防臨時出任務被緊急召回。

  翟淼便知,他是真傷狠了。她心慌慌的,看見沙發旁倒著的空酒瓶子,駭一跳:“你全喝了?”

  光線刺激得宋焰難受,他皺緊眉,表qíng痛苦地扭過臉去:“關門。”

  翟淼見他還算有意識,稍微松了口氣,過去關上門。

  室內再度陷入黑夜,酒味刺鼻。

  那麽大個男人頹然倒在沙發上,翟淼見著,心裡也不好受。

  她一屁股坐地上,下了狠心地刺他:“怎麽樣?跟你說了她喝酒說話不作數吧,你不聽,非要跑去找她,現在好了,被甩了吧?”

  她以為宋焰會反嗆過來罵她一頓,好歹能宣泄下qíng緒,但他沒有;他嗓音沙啞,聲音很低,說:

  “嗯。她沒選我。”

  翟淼心裡頓時就梗得難受,快要憋死過去。全家人這麽寶貝的哥哥,自己這麽崇拜的哥哥,被人當泥巴一樣的糟蹋,氣得罵:“那是她眼瞎!”

  宋焰沒說話,只是搖了搖頭。

  想說什麽,人太疲累了,拿手臂遮著眼睛,睡覺了。

  昏暗中,翟淼看見他嘴唇gān枯,是酒喝多了脫水所致。

  他呼吸也很沉,一下一下,在似夢似醒間極其費勁地喘著,是真醉得難受了。

  翟淼見狀疼得要死,忍也忍不住:“你這回總該死心了吧?哥,你難受你就發泄,好不好?你gān什麽都行。但算我求求你了,你真別再搭理她了行不行?她到底哪裡好了,就沒見過她那麽怪的人,成天一副高冷樣兒,拽什麽呀拽——”

  宋焰:“你他媽閉嘴。”

  他說這話時,氣息很弱,像是沉睡的人膩煩被人吵醒一般。他緊皺著眉,在bī仄的沙發上翻了個身,呼吸又低又沉,像繼續睡去了。

  翟淼不敢吵他了,守在一旁陪著,以為他真的睡著了時,卻聽他gān澀開口:“她不是那樣的人。”

  又是漫長的無聲。

  翟淼靜坐在黑暗中,不說話,也不發表評論,等著他繼續。

  他背對著她,呼吸深深淺淺,低聲:“她是我見過最自卑膽小的人。”

  “明明想瘋想鬧,想野,想自由,想不聽話做壞事,可她不敢。裝作很堅硬qiáng勢,對人刻薄,實際外qiáng中gān,內心脆弱得不堪一擊。她這xing格——”他停頓半晌,竟然笑出了一聲,“要是真嫁給她那圈子裡的人,會被人往死裡欺負。”

  他笑著,笑得眼裡閃出了淚花:“她會被人欺負死。”

  翟淼眼裡湧淚,抬頭望天,咬牙道:“她自己選擇的路,能怪誰?”

  宋焰再沒做聲。

  怪他,給不了她選他的勇氣。

  這麽多年,他沒有後悔過自己做的每一個選擇,可,

  如果當年,能跪下去求那個人……

  第30章

  帝城接下來的一個星期異常昏暗冷清。霧霾紅色預警持續了整整七天,pm2.5數值幾度瘋飆至500以上。

  學校閉校,小商鋪關張,部分公司如cbd內的新興產業和外企都紛紛放假讓員工在家辦公。

  但這只是少數。

  更多數為生計奔波的上班族依然擠著地鐵坐著公jiāo開著私車,在各自的路上奔走,一副副防霾口罩遮住了他們的臉,口罩上一雙雙眼睛茫然而麻木。

  這天,上午七點半,城市才剛剛蘇醒,宋焰已帶著隊員們結束了後半夜的滅火任務。

  冬天的早晨,氣溫很低。

  消防戰士們一身煙灰,又冷又累,每個人臉上都寫滿了疲憊。他們把車停在路邊的消防栓旁,清洗車輛和水帶。

  給車加水的間隙,宋焰坐在馬路牙子上抽煙,可能是累著了,他腦子裡空空dàngdàng的,什麽也沒想。

  四周能見度不足幾十米。這灰蒙蒙的天氣,平白地叫人心qíng壓抑。

  頭兒在這兒,幾個小兵都湊過來,圍坐在地上。宋焰把煙盒丟給他們,各人拿一隻,沉默地吞雲吐霧。

  大夥兒累了一晚,都不太想說話。

  也不敢。

  明眼人都看得出來宋隊這些天不對勁。這次休假回來比上次更壓抑了,出任務或訓練時倒看不出異樣,和往日裡一般的嚴謹認真,會開玩笑也會訓人;可一旦空下來人就有些頹廢。

  像是被人動了筋挫了骨。

  沒人敢問。

  冬天早晨的空氣清冷而刺鼻,襯得每個人的表qíng都冷顫顫的。

  小葛縮了縮凍得通紅的鼻子,說:“我現在就想洗個熱水澡。”

  江毅說:“我可以不洗澡,給我個地方躺著,讓我睡上三天三夜。”

  楊馳:“做夢吧你。今天還有體能訓練。”

  小葛仍然糾結於自己髒兮兮的外貌,說:“每次出任務回來,都這一個願望。”

  童銘聽見,嘿嘿憨笑:“我的願望是能給點熱水喝,自來水太冰了。”

  李成則沒說話,眼巴巴望著路對面的早餐鋪子。附近的居民們在吃早餐,蒸汽湧出來,香味撲鼻。

  楊馳扭頭問宋焰:“哥,你呢?每次任務結束,最想要什麽?”

  宋焰呼著煙,眼神看看這一圈在風中面色灰白的小年輕們,說:“人都齊整。”

  眾人齊齊一愣,隨即咧嘴笑起來。

  “別笑了,他媽的一個比一個臉黑。”宋焰吸掉最後一口煙,從嘴裡撚下煙蒂摁滅在腳邊,站起身,“走人。”

  一群小夥子跟著從地上起來:“回去嘍。”

  宋焰卻抬抬下巴指對面:“先把肚子填飽。”

  “好嘞!”眾人歡呼。

  一堆人走向早點鋪,渾身塵土。周圍人匆匆經過,有的投來好奇而短暫的一瞥,有的皺眉於他們髒亂的外表,有的熟視無睹,繼續自己一天的路程。

  每個人都習慣了這座城市的繁榮與安穩,就像習慣了它的涼薄和冷清。

  ……

  許沁這一個星期都睡得昏昏沉沉,從潘青青那裡拿到的安眠藥起了作用。不知道睡得好不好,但起碼是能睡著。

  上早班的日子,她在七點半起來。

  洗漱時,客廳電視機裡播放著早間新聞,和pm2.5一起上漲的還有房價:

  “帝城內八區房價持續上漲,均價突破6.2萬一平米;其中,以七楓路街區領跑全城,高檔社區棕櫚花園的均價更是達到14萬一平……”

  許沁洗著臉,想著不久後的主治醫師評選。如果成功,她主刀的手術范圍會大大擴展,薪資也會隨之大幅上漲。

  剛洗完,手機響了,是付聞櫻打來的,說是例行詢問一下她好不好。許沁卻清楚她是想問她最近的相親狀況。

  許沁又相親了。付聞櫻提出時,她也反對過,無果。

  對方是某部長的兒子,有錢有貌,有學識有才華,對許沁說:“你什麽都不用做,不上班都行,嫁進我家安心享受生活,只要生個兒子就好。”

  還不如蔣裕呢。

  許沁說:“我不喜歡。”

  付聞櫻歎了口氣:“怎麽又看不上?”

  許沁沉默良久,輕聲:“媽媽,我說過,我有喜歡的人。能不能——”

  心裡突然就湧起那麽一絲衝動,想做一番掙扎,可話才開頭,就沒了結尾,自己也知道是無力的。

  剛才無頭而起的洶湧思念也在一瞬間無尾地消退下去。

  付聞櫻平靜地等待了一會兒,意料到她不敢開口,隻問:“沁沁,媽媽當年跟你說過的話,沒忘吧?聽媽媽的話,好嗎?”

  電話掛斷後,許沁在原地站了一會兒,看看手表,要去上班了。

  她走去客廳拿遙控器準備關電視,畫面上出現消防員的身影:

  “昨天下午,新天地廣場門口一位小孩不慎卡在了旋轉門中,七楓路消防中隊接警後迅速趕往營救……”

  許沁的手指遲鈍了一秒,像是思想開了個小差,又像是大腦神經和手指出現了不協調,待反應過來便迅速關了電視,拿上鑰匙出門。

  可就像裝沙的玻璃瓶開了一道裂fèng,雙手拚命想要去攔截,沙還是源源不斷地從fèng隙裡漏出。

  她背靠著電梯壁,站在下行的電梯裡,眼前全是那天他從家裡沉默離開的畫面。

  開車去醫院的途中,在一個紅燈口停下,目光又撞見了那紅色的燈光,她qiáng迫自己腦中一片空白,不要去聯想。

  當這種qiáng製xing的潛意識即將崩塌時,她迅速轉頭去看車窗外,只看見灰蒙蒙的霧霾,高樓隱匿其中。

  整個世界蕭索而壓抑。猝不及防的,一輛紅色的汽車從視線裡奔馳而過,車身鮮豔如火,在灰暗的背景裡拉出一道色彩。

  一瞬間,思維的屏障潰不成軍,她突然就想:這個時候,城市的另一角,宋焰在gān什麽?

  另一個街區上,宋焰帶著手下的士兵們擠在小店裡吃早餐。

  大夥兒早已饑腸轆轆,油條,豆漿,面條,小籠包,蒸餃,一股腦兒全上桌,抓到什麽都往嘴裡送。

  室內暖氣大,桌位又挨著廚房裡的蒸屜,不久前還在冷風中凍得發白的一張張臉上漸漸浮現出了紅潤。

  宋焰吃得不多,也不急,時不時抬眼看一看自己的弟兄們,清一色的年輕士兵,來自五湖四海。年齡最小的十九歲,最大的也才二十五。

  到明年,他或許會離開;而這裡頭有的明年服役期滿,無法留下安置,面臨轉業。

  鐵打的營盤流水的兵,大部分軍人都無法在軍隊裡一直gān下去。

  小葛吸溜著面條,問江毅:“江哥,明年退役了打算去哪兒?”

  江毅笑:“回老家,看看是做保安,還是弄汽修。”

  李成說:“想想別的路子,到企業裡做專門的消防管理也行。”

  江毅說:“每年退的兵那麽多,哪兒輪得上我。再說我農村來的,沒背景也沒關系,托不了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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