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風很涼,透過衣料將寒意浸透了林驍陽的皮膚。
他打了個哆嗦,聽段邯在那邊用平靜的語氣大致講述了事情的前因後果,以及現在的一些情況。段邯的語氣同平日別無二致,仍是不那麽正經地說著話,但不知道為什麽,林驍陽總覺得他在難過。
或許不是難過,而是種種事情堆積起來後被突然引爆,瞬間的憤怒與傷心勁兒過去,留下一地情緒的殘骸,又在清理收撿殘骸的過程中變得疲憊。
段邯現在就處在收拾心情收拾到疲憊的狀態。
這麽一想,他好慘。
林驍陽真情實感地想,太慘了。
“所以你現在有什麽想法嗎?”他想了半天才問,“譬如解決方法之類的。”
“不知道,可能再轉次學?”段邯回答,“我也沒什麽想法了,真的累,就是累。”
其實他是有想法的,再冷靜的人也有被情緒控制的時候。但那些五花八門的復仇方法經不起推敲,並且複雜到毫無必要。
段邯很累。他在轉來三中時向爸媽承諾過,會盡量低調安穩地度過三年高中時光。多少次他在別有用心的女孩——尤其是李嬌——故意貼近時感到心悸、恐慌甚至反胃,但他硬生生忍了下來。
他不想再引來麻煩了,不管是什麽經歷造就的,他終歸與其他男生不一樣。
“但是我還是沒有弄明白,”風愈發冷,林驍陽在原地跺了跺腳,“如果你真的和陌生女生交流很困難,你平時為什麽還像個沒事人一樣?反正我看不出來。”
那些補習班的女孩兒故意來找他和段邯問題的時候,段邯可比他耐心得多。林驍陽有直覺,段邯可能會覺得他這個問題很傻。
果不其然,段邯又在笑了。
“小林同學,”他慢慢說,“如果你身上有這麽一個不太正常的地方,你會希望它被大家知道嗎?我說實話,我挺怕這個的。連我自己都知道不正常的事情,別人會怎麽想已經很明顯了。”
不是的啊。
林驍陽眨眨眼,不知道是因為冷風還是段邯的話,他有點不舒服。
因為照段邯的說法,他也“不正常”。而他不願苟同。
他一直不告訴賀鈞這些哥們兒們他的性取向,就是因為他知道很多人沒法理解。但是,這並不是因為林驍陽覺得自己不正常。
他只是覺得,這樣會多出一些麻煩,原本可以互相發展直男友誼的兄弟們可能會多想。
林驍陽也開始想笑了。因為他突然發現,段邯一直喊他小同學,但實際上,他段邯才是幼稚的那一個。
“段邯,你那邊風冷嗎?”
林驍陽突然問。
段邯這會兒正坐在床上,聞言一愣,朝緊閉的窗看過去,看到一片朦朧的夜景:“不冷啊。”
“可是我覺得今天的風特別冷。”林驍陽搓搓胳膊,換了個更輕松的站姿,靠在身後的鐵欄上:“所以說,這種事情難道不是看你自己怎麽想嗎?”
“什麽?”
“我是說,”林驍陽笑了笑,“別人覺得你正不正常我不知道,但如果你自己都覺得自己不正常,那你這個人就真不正常了。”
不論旁人對你歧視與否,你自己永遠都不能歧視自己。
如果就連你自己都看不起自己了,那麽你還有什麽資格要求別人對你平等看待?
……
“小林同學。”
倆人之間陷入了一個莫名的沉默。林驍陽一氣教育完了人,才驀然驚覺自己剛剛的說辭就像是在教訓一個不懂事的孩子。
他把段邯的臉套到這個孩子身上,頓時一陣惡寒,雞皮疙瘩都凍住了。
還好這個時候段邯選擇了開口打破沉默:“小林同學,有沒有人跟你說過,你有時候特別哲學?”
說到這兒,他頓了頓,補充道:“字面意義上的哲學。”
“……”
林驍陽想穿越回五分鍾前,掐死那個認認真真和段邯講道理的自己。他剛想開口叫段邯滾蛋,那邊便又傳來了哲學小段的聲音:“謝謝。”
“啊?啊,不謝。”林驍陽給他這突如其來的道謝嚇到了,下意識應了聲,而後覺得剛降了溫的耳垂又發起熱來:“你真要謝我,你給我買奶茶。”
他可記著段邯的仇呢。
“可以啊。”段邯說,“我給你買加檸檬片的甜甜奶茶。”
“靠。”林驍陽給他後面這句明顯帶著點報復意味的話逗笑了,“你他媽,很記仇啊。還甜甜,你是不是故意膈應我。”
“彼此彼此。不過,你真的只打算要奶茶?”段邯笑道,“要合格考了,要不要學霸小段親自指導,保準過考噢。”
……靠,林驍陽竟然該死的有點心動。
“行。”他說,“但是你還是得給我買奶茶,不準搞怪的那種。”
說實話,不管林驍陽嘴上再怎麽嫌棄段邯,覺得他人騷嘴欠,他都沒法否認段邯這人的學習是真的強。
不是跟他一樣學會了能做了能拿高分的強,而是不但自己能懂,講起知識點來和老師一樣頭頭是道、毫不含糊邏輯清楚的強。
林驍陽自己本來也頭禿自己的生物,這會兒他跟段邯約好了,每天中午午休跟晚上回寢室各自幫他補上一會兒。林驍陽基礎差,段邯便老老實實從必修一開始給他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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