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是段邯到現在也不知道夢貘先生到底是個什麽營業準則,但他的確沒多少夢,就算有,也是場景簡單的噩夢。可能跟人吃肉要吃嫩的一個道理,噩夢質感太柴,夢貘下不了口。
在那些味道柴且乾澀的夢裡,段邯走在鋪了白瓷地磚的樓道,樓頂壞掉的燈還沒被修繕完成,晃晃悠悠地投下深色暗沉的光。
他家住樓道最裡面,旁邊開了一扇窗,安了防摔的鐵條。樓外的天空蒙了黑灰的舞,看不清楚。段邯走到家門口。
一隻冰冷粘膩的手落在他肩頭,掌心涼得像攥了一塊冰,五指打皮肉裡透出寒意。
從背後傳來的聲音很輕,像下一秒就要散在渾濁的空氣裡。
她說:“阿邯,我終於知道你到底住哪兒啦。”
段邯在辦公室裡待了近四十分鍾。進去時他臉上沒什麽表情,這會兒出來了臉上照舊雲淡風輕。等在門口的羅旭飛急吼吼地迎上來,拉著他上上下下打量:“我天啊,段段,你還完整吧?”
“沒少了哪兒,你幹什麽,別佔我便宜。”段邯把羅旭飛手拍開,後者捂著手背跳開兩步,眼淚汪汪:“段,你打我!”
“打的就是你。”
“我媽都沒打過我!”
“噢,真的嗎?”
“……”
羅旭飛焉了:“假的。”
段邯毫不客氣地笑了出來。
“哎,虧我剛還擔心你擔心得要死,”好在羅旭飛不記仇,段邯笑了幾聲停下來後他就沒管了,繼續說:“結果現在看你精神狀況還不錯,沒什麽大事兒吧?”
“沒。”段邯漫不經心地答了一句,“沒大事兒。”
“那就好。”羅旭飛看他樣子的確不像是有事兒,這才放了心。他剛才本來在教室裡等著,結果段邯前腳剛走,後邊兒李喬就進來了。
聽說段邯被叫走了,李喬那玩意兒在教室裡眉開眼笑吹口哨,旁邊幾個狐朋狗友個個樂得跟什麽似的,別人怎麽看羅旭飛不知道,反正他是寒毛直豎,雞皮疙瘩刷刷往下掉。
所以他才著急忙慌地跑到辦公室門口縮著,生怕段邯出來就是一句“我涼了”。
不過現在看起來段邯狀態還行,臉上表情也還行,剛剛他開門時辦公室裡透出來的暖氣也還行。
不知道是不是他媽跟柯女士一母同胞,血緣甚親,這才讓他跟林驍陽一個賽一個的心大。
段邯知道他的性格,笑了笑,也沒多說。
能讓老師把一個三好學生喊到辦公室裡談話的,當然不是什麽小事兒。
他小看了李喬那幫平時四處浪蕩鬼混的朋友,也低估了這群人的無恥程度。段邯沒想到,已經過去了兩年多,他們還能把事情從他那群初中同學嘴裡挖出來。
不過很顯然他們並沒有挖掘到全套,反正段邯從老師那兒得到的結果是這樣——
李喬拿到了段邯初中聚眾孤立班上同學,造成校園冷暴力以及因為校園霸凌而拿的處分記錄,段邯真沒想到自己的魅力有這麽大,當時竟然還有人拍下了處分通知的照片。
如果他能知道事情的完整經過,段邯漫不經心地想,他大概還是只會提煉出自己的錯處,經由無限放大後告訴班主任。
段邯不怕事,他煩。
他已經為了自己初中時的毫不設防以及信任心付出了代價,甚至搬到了另一座城市,為什麽不能放過他?
“草,段段,你到底有沒有事兒?”二人走到教室門口,羅旭飛一回頭,又給嚇了一跳:“真的,你別瞞著我,有事兒你直說啊。”
“我不是說了沒什麽了嗎。”段邯說,“真沒事。”
“但是你這臉色看上去不是沒事的樣子啊,”羅旭飛憂心忡忡,“眉毛皺得喲,別說蚊子了,頭髮絲都能夾斷。”
“啊。”段邯聞言,下意識抬手摸了摸額頭,“沒那麽嚴重吧。”
有。
羅旭飛十分肯定。但他心大歸心大,又不是個傻子,見段邯實在是不想說的樣子,即使心裡貓抓似的,還是秉持好兄弟的原則沒去問。
李喬他們已經走了,他跟段邯本來就不是一個班,剛剛會來也純屬是來惡心人的。
時間尚早,班主任也還沒來,段邯跟羅旭飛進門時剛好是教室裡最熱鬧的時候。瞧見段邯,班上和他平時處得好的都有些擔心。
也有個別素日活躍在各大社交媒體上的八卦戶盯著段邯,宛如猹看著新鮮的瓜。
他們的眼神是毫不掩飾的好奇,讓段邯下意識覺得不舒服。他並不喜歡成為眾人的視線中心,也不喜歡成為別人閑暇時的談資。
他面上帶著輕松的笑,跟班上幾個關系還不錯的同學打過招呼後便回了位置,拿出手機。
羅旭飛緊跟著他回了座位,人在前排心在後排,整個人腰扭成了一百二十度。
段邯解開鎖屏,入眼第一條消息便是羊仔。
羊仔:【阿寒在嗎?我們聊點事兒。】
這是怎麽了?今天集體找自己談心?
段邯有些想笑。他伸手摁了摁嘴角,點出鍵盤預備先回復。
“段邯,我們聊聊吧?”
得,第三個。
聽見李嬌的聲音,段邯摁滅了屏幕。他剛給林驍陽回了一句“好”,剩下的還沒來得及說,就被一個不長眼的毀了心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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