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句筆法遒勁不失清雋的“我到這裡, 是來看看你的世界”,看到的瞬間, 讓他心裡跳出來一種大膽的想法——
裴衍那個小女朋友, 說的不會是他吧?
寂靜的教學樓裡,少年的腳步一頓,又慢吞吞往前走。
不可能的。
傳得有鼻子有眼的大家小姐,門當戶對, 身材堪比超模,怎麽都不會是他小洛。
他沒有一頭柔亮的黑發, 也從沒跟裴衍在濱江路上手牽手軋馬路。
腳步聲快了起來。深秋的夜風很涼, 洛行雲心裡卻躁。
在這一個人的夜裡,他沒來由地覺得有點點孤單。
可能是因為他對孫政委那句說不出口的表白。可能是因為裴衍染上他的信息素到了易感期而他其實有個很好很好的女朋友。可能是因為他從理科辦公室出來整個學校都黯了。也有可能是因為他走到教室裡,門關著, 而他的書包還在裡面。
他解的開很多題,但其實沒有人真正在意他的。
他不是裴衍、孫若薇這樣子的同學,他們倆都是很好很耀眼的人,應該和很好很耀眼的人在一塊兒,跟他不一樣。他們都不屬於他,不會在奧賽物理課後等他。所以他沒法送孫若薇回寢室,也不會跟裴衍去濱江路上軋馬路。
洛行雲插著褲兜在緊閉的班級門前站了一會兒,有點萎靡地往樓梯口走。
剛拐過彎,就瞧見前頭一星半點的火。
一道黑影靠牆倚著,手裡拎著他的書包,嘴裡叼著煙。
散漫,安靜,甚至有點怡然。
煙火明滅中照亮清晰的下頷線,還有點著血一樣傷疤的飽滿唇峰。
是裴衍。
一般人等人的時候都會或多或少地不耐,著急去下一個地方,著急去做下一件事,等人只是中途並不愉快的小插曲。
但Alpha周身浮動著輕快平和的氣息。
好像等他就是世上最重要的事,好像他就是一切的盡頭。
裴衍想必是很早就聽到了腳步聲,卻在洛行雲走到他面前的時候才起身:“怎麽這麽晚?”
又低又磁的嗓音在夜風裡響起得很溫柔。
洛行雲頗為意外:“你怎麽在這兒?”
“11點了。”裴衍抬手看了看手表,把他的書包背在左肩,“我送你回家。”
有那麽一瞬間,洛行雲覺得自己還是有一點點重要的。
他為之小小地松了口氣,但心裡又很清楚這只不過是種假象,拳頭攥了起來。
λ
校門早關了,他們又只能爬牆離開,好在諸仁良今天不上班。
等到了公路上,因為是大學園區,有車有行人,路燈也亮。洛行雲覺得這是個適合告別的好地方,朝裴衍揮了揮手:“你就送到這兒吧。”說完就一臉無事發生地往前走,好像只要他足夠自然,裴衍就能說再見。
背後襲來一把大力,是裴衍勾住了他的書包帶:“我等了你很久。”
“你家那邊亂,你晚上一個人回家,不安全。”
洛行雲被他逮回來,掙開,偏頭看橋下的流水。
他故意不看裴衍,有點局促地遣詞造句:“班長,謝謝你關心我,可你不能這樣。”
他還沒仔細看過《易感期alpha心理健康手冊》,但也知道不能貿然拒絕Alpha,因為San值當場就得掉,導致不可控的後果,他得把這個事情盡量表達得委婉點兒。
“怎樣?”
“你不能就這樣……等我,送我回家,或者做其他類似的事。”
“為什麽?”
洛行雲覺得他怎麽能下流無恥得如此坦坦蕩蕩呢,壓著火氣解釋:“就是吧,雖然走夜路確實有點危險,但我自己會解決。我會打車,或者讓我哥來接我……你不用插手。”
Alpha蹙眉:“上個禮拜還可以。”
“我那時候不知道啊!我哪兒知道啊!”洛行雲急了,“雖然你現在易感期是很脆弱,但是人家omega知道了那得哭成什麽樣了啊,你好歹忍忍,別跟我接觸了。我都那麽大人了我自個兒能管好我自個兒,不需要什麽接啊送的。”
他一口氣說完一長溜,意識到這話說的太急了,在結尾需要一點圓滑的點睛之筆:“當然我們還是……”
他本來想說好朋友,想想還是算了吧,班長能跟他是個屁朋友。他們倆哪有普通男子高中生友誼的土壤。罪惡的土壤開不出純潔的友誼之花。
所以最後說了句:“……好同學。”
他和裴衍,到底隻到這一層了。
有個頂級Alpha因為你步入易感期,確實讓人把持不住,即使是洛行雲這種純種直男,也不得不說那些細膩的關懷很受用。
從來沒有人像裴衍這樣對待他,隨身帶著昂貴的抑製劑,出現在他需要的一切地方,對他說面紅耳赤的話,對他千般萬般悉心照料,仿佛他是什麽脆弱的珍寶。
但是一旦得知會有個小姐姐會為此傷心欲絕,他就坐立不安。
裴衍現在腦子不正常,道德體系崩塌,他是兩個人中有理智的那一個,他必須站出來做正確的決定。
Alpha幽邃的眼睛盯了他半晌,突然上前從他口袋裡掏出手機。洛行雲還沒來得及阻止,裴衍已經輸入密碼打開,整套動作行雲流水,根本看不出搶的是別人的手機。
一旁的洛行雲都看呆了:“你怎麽會知道我的密碼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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