洛行雲談到這些事，只是恨。

　　但於裴衍，這是第一次聽他講起，眼皮子一直在跳。

　　他會害怕，他會生氣，可想而知還是個小孩子的洛行雲當時有多絕望：“最後是怎麽贏的？”

　　“我偷偷買了法律書，問老師，問警察，問醫生，問婦聯幹部。然後挨打，搜集證據。挨打，搜集證據。挨打，搜集證據……一點一點把流程走完。”

　　“媽媽跟他離了婚，他判了七年。”洛行雲轉頭長長地松了口氣，“這就是我的故事。”

　　裴衍幾乎不敢想象。

　　十一二歲的洛行雲，是如何一點一點，敲開那扇暗無天日的門，走到陽光中。

　　來到S市的時候，他十一歲，看起來比同齡人瘦小，沉默，學習也慢一點。

　　但是沒有人知道，他是在黑夜裡走了很長很長的一段路，忍辱負重，臥薪嘗膽，才勉強追上了他們的腳步。

　　他們還是無憂無慮的兒童，他早已經是個鋒芒砥礪的少年。

　　——因為他出生的地方殺機四伏。

　　母親的家庭背景也簡單，人很單純，基本上沒有任何社會經驗。

　　有錢有勢的父親，幾乎是不可打敗的。

　　他十年磨一劍，報了仇，帶著一身傷，領著他的家人離開了地下室。

　　很辛苦很辛苦，才成為芸芸眾生之中的一個普通人。

　　“你媽媽呢？”裴衍問那個本應該與他相依為命的人。

　　“……媽媽走了。”洛行雲之前一直很克制，很平靜。談起媽媽，終於忍不住哭了起來。

　　他可以不在乎爸爸，他們之間本來就沒有尋常父子的溫情。

　　可是他很在乎媽媽，他做了那麽多就是為了讓媽媽過得好。

　　“不過她恨我也是應該。”洛行雲揉了揉眼睛。“沒有我，她不會跟爸爸結婚。沒有我，她也不會忍這麽多年。她一個人重新開始，會比較輕松。”

　　裴衍把他圈進懷裡，親了親他的額頭：“事情一定不是這樣。你還在她肚子裡，她就很愛你。你又是個很乖的小朋友，你媽媽一定很舍不得你。”

　　“我不知道……”洛行雲有點疲倦地靠在他肩頭，迷茫地重複了一遍，“我不知道。”

　　如果說童年的記憶讓他不太會處理和ALpha的關系，那麽母親的離開徹底打垮了他的尊嚴。

　　他那麽很想有個普通的家，哪怕殘缺一點，都沒有關系。

　　但是他得不到。

　　他努力了很久去改變出身帶來的影響，到頭來他還是一個沒有爸爸也沒有媽媽的小孩。

　　於是他變得很貪戀人與人之間的情感，和兄長，和同學，和裴衍。

　　小心翼翼。

　　裴衍調整了一下姿勢，讓他靠得更舒服一點。

　　曾經他覺得自己已經很努力了，但是現在，他很愧怍。

　　洛行雲只有他。他不僅僅只是他十八歲的男朋友，他也是他的爸爸，他的媽媽，他的哥哥，他缺失的一切。

　　“你有什麽特別想要的嗎？”裴衍嗓音低啞地問，“什麽都可以。”

　　洛行雲的睫毛顫了顫，從他懷裡直起身：“什麽都可以？”

　　“嗯。”

　　“我缺個助手。”洛行雲認真地從口袋裡掏出自己的筆記本，“寒假馬上就要到了，時間很緊，我一個人乾不完活。”

　　“你要做什麽？”

　　“我想改良抑製劑。”洛行雲眼裡透出光，“我覺得發情期是所有問題的根源。如果真的有辦法完全解決發情期，我媽媽不會出事，我不會出事，很多Omega都不會出事，Omega的身體弱勢也不會被無限放大，天生就低人一等。你看，我們明明都是男孩子，但是我帶那啥他們就會笑話我，你帶那什麽他們還覺得你很厲害……可我們根本沒有什麽不一樣。”

　　這個世界對Omega既危險，又很不友好。

　　“但如果我們平常根本無法分辨誰是A誰是O，或者Omega不需要Alpha就能過得很好，這種情況就根本不會發生。”

　　“你打算怎麽做？”

　　“人工合成Alpha信息素。”洛行雲翻到了自己的思維導圖。“現有的抑製劑，是抑製衝動，久而久之會讓情感區塊出問題。既然發情期可以用臨時標記解決，臨時標記又是往血管裡注入Alpha信息素，那麽如果有人工合成的ALpha信息素，就不需要Alpha幫忙了。”

　　“Alpha信息素無法合成。”裴衍最近被他纏著翻譯了很多這方面的論文，對科研進展了然於胸，“我們可以做到用香水模擬信息素的味道，但是實際上起作用的是注入體內的性激素。”

　　“我知道。我想了想，有三個方向可以努力。”洛行雲興奮地攤開了筆記本給他看，“第一，我們合成不了A性激素，但我們可以試圖找到身體中合成A性激素的東西，合成它！”

　　“第二，替代劑。你的信息素能安撫我發情，事實上是我身體裡的受體跟你的性激素相結合，產生了反應。他們就像一隻隻小手——”他張開了手，握住了裴衍，“有東西牽緊，就能鎮定下來。這些小手，是信標蛋白。ALpha雖然有契合度高低的不同，但理論上都能跟任何Omega產生匹配，這說明信標蛋白具有普遍構型。我們只要找到這隻小手的形狀——”

　　“就能製作出Alpha信息素的替代劑。”裴衍接話。

　　“沒錯！”洛行雲眉眼彎彎。

　　“第三種呢？”裴衍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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