突然被點名,我整個人一激靈,慌忙別開眼,盯著眼前澄澈的茶水不知所措。
“我,我也還早呢,沒畢業,沒工作……不想談對象。”
對象也不同意。
“姑婆沒有催你的意思,你想做任何事都可以,自己想清楚想明白了,自己就去貫徹到底。不結婚也可以,不生孩子也可以,人生只有一次,沒必要為了看起來合群委屈自己。”
不知道是不是昨晚阿公給我搞出後遺症了,這會兒總覺得姑婆話裡有話……
我抬頭看向對方,觸到她溫柔慈愛的目光,失序的心跳也跟著平靜下來。
“姑婆,當年你說要搬進姑婆堂時,家裡人都是什麽反應?”
“當然是不同意的。”姑婆端起茶杯抿了口茶,指甲蓋上塗著淡淡的紅色甲油,顯得她一雙手格外白皙纖長,“但不同意又有什麽用?哪怕斷絕關系,我也是不要去嫁人的。”
姑婆笑了笑,放下茶杯:“那時候就你阿公站在我這邊。”
姑婆年紀輕輕就進了姑婆堂,家裡人自然不樂意,集結一大幫叔伯兄弟就要去將人搶出來。阿公事先得到消息,就偷偷跑去姑婆堂通風報信,又在路上攔住叔伯兄弟們拖延時間,給姑婆去搬救兵創造了良好的條件。
姑婆講起往事並不如何激動,一切緩緩道來,平鋪直敘,我卻不難從這些平淡的語言中窺見當年的驚心動魄。
“那個年代女人身體健康卻又不想嫁人,簡直是大逆不道的一件事。只有你阿公不在乎,照常與我往來,一口一個‘阿姐’。就這一點,別的親戚我都可以不認,你阿公我一輩子都是要管的。”姑婆道,“你是你阿公的孫子,是他的心尖肉,管他總不能不管你。所以有時候話多了點,你不要嫌姑婆多管閑事。”
她是長輩,又對我和阿公這麽好,我哪裡敢嫌她。
“不嫌的,姑婆管我,我開心都來不及,怎麽會嫌呢?”
姑婆笑道:“就你嘴甜。”
五點多的時候,太陽西沉,隱到屋子背後,院子整個陷進了陰影裡。雁晚秋玩累了,坐在草地上一邊撫摸著安安的狗頭一邊小小聲不知道在說些什麽。門外響起汽車喇叭聲,我張望過去,發現是雁空山的車到了。
“秋秋,阿山來了,我們走吧!”拿上點心,與姑婆告別,我牽著雁晚秋朝門外走去。
車上我一直心事重重,沒怎麽說話,雁空山可能看出來了,下車時讓雁晚秋先進屋。
雁晚秋拎著點心盒看看我又看看雁空山,乖乖應了聲,開鎖進門,一點不含糊。
我盯著合攏的房門,心頭不禁產生了新的疑問。
“你說,秋秋會不會也知道了?”
“也?”雁空山反應很快,一下子就明白我指的是什麽,“你是說我們的事嗎?你覺得還有誰知道了?”
“阿公,還有姑婆……”我將昨天和今天的事一一說給他聽,完了焦慮道,“他們是在暗示我什麽嗎?”
我蹙著眉,是很認真的在煩惱,雁空山卻沒來由笑起來,拇指抹著我的眼下的肌膚道:“你阿公說想看你出嫁?那你嫁不嫁?”
他大拇指的位置有塊薄繭,是握筆寫字留下的,觸感有些粗糙,我被他摸得很癢,偏了偏頭避開了。
“又沒說是嫁你。”我知道他想聽什麽,故意不讓他稱心。
他勾住我的下巴,又將我的臉掰回去:“不嫁我想嫁誰?”
這會兒四周很安靜,外頭沒有車也沒有人,短暫的,可以在光天化日下做些親昵的事也不必擔心被人看到。
我往後靠在車身上,將他的手握進兩手掌心,輕輕吻在他的指尖。
“誰也不嫁。我要娶你,讓你做余太太。”
雁空山指尖動了動,似乎是想縮回,最後又給忍住了。片刻後,他啞著嗓子開口:“你今晚別回去了,我去和阿公說。”
我一怔,抬頭看他。
他的眼眸仿佛一潭被烈日曬過的池水,看似寒洌冷酷,實則溫暖宜人,一切都恰到好處,微波一蕩,掀起無數細碎的光,舒服得可以融了你的骨。只是看著這雙眼,就好像要沉溺進去,和他化為一體,再也不想出來。
“我去和他說,余棉已經和我求婚了,要我嫁給他,我以後就是余家的人,余棉要對我負責,不能再嫁給別人。”他唇角帶笑,問我,“好不好?”
他問得我簡直心都要酥了,這還有什麽不好的?
“還是我去和阿公說。”我抿抿唇,話語裡多了幾分嚴肅,“你去,我怕你被他打。”
對於突然跳出來說要嫁給自己孫子的男人,按正常思路,用火鉗抽都是輕的。阿公好歹疼了我這麽多年,我去說,挨打的幾率總要小過雁空山。
打定主意,心中焦慮頓消,我踮起腳飛快在雁空山嘴角親了下,轉身就要走。
然後,整個人就僵在了原地。
阿公推著賣茶葉蛋的小推車立在半開的院門前,錯愕地望著我和雁空山,顯然是歸家途中正巧路過門外,就這樣將我和雁空山抓了個正著。
要不要這麽巧的?
好了,這下我們兩個都要被打了。
第57章 番外四 第三年(4)
阿公與我四目相對,靜止片刻後,轉過頭,又推著小車若無其事地走了,獨留我和雁空山在原地不知所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