愛護動物,人人有責。這些都是從小到大學校教導的做人道理,十歲的我深信不疑。根本沒想過要尋求大人的幫助,我懷揣著迷之自信,放下書包,抓起地上嘰嘰喳喳的小鳥徒手就爬上了樹。
我跟孫蕊全島瘋玩,上山下海,禍沒少闖,技能也沒少學。這顆樹的高度並沒有難倒我,雖然花了點功夫,最終我還是將小鳥安全送回了巢穴。
就在我內心懷著無比滿足下樹的時候,變故突生。
腳下一滑,我失去平衡從樹上掉了下來,後腦砸地,瞬間不省人事。
再醒來已經是在醫院,身邊只有我媽一人守著。
她見我醒了很高興,對著我又抱又親,念叨著老天保佑,完了又怪我怎麽這麽頑皮,爬樹又摔頭。
我剛要給她解釋來龍去脈,一眼看到了她頭頂白花花的兩個數字——86。
“媽媽,你頭上有東西…”我指著我媽頭頂,剛睡醒的腦子還有點不清醒。
幾乎是我話音落下的瞬間,那白色的數字便又發生了變化,染上了一層淡淡的灰色,往下掉了5個數。
我媽拍了拍頭髮,驚嚇道:“什麽啊?蟲子嗎?”
“不是,是數字,有兩個白色的數字,還會變顏色…”
我如實作答,那數字霎時顏色變得更深了,幾乎成了黑色。
我媽愣愣看著我,看起來更害怕了:“你不要動,我去叫醫生…”
她慌慌張張跑出去,沒五分鍾,一大幫穿著白大褂的人湧進病房,每個人頭頂都有和我媽一樣的兩位數字,只是顏色各有不同。
他們圍著我做了一系列檢查,還讓護士推我去做腦CT,忙乎大半天,檢查出來都很好,只能讓我媽繼續觀察,看過幾天我的幻覺會不會好轉。
我媽憂心忡忡帶我回家,偷偷給我爸打了個電話。
“棉棉從樹上摔下來,不小心摔到了頭,我覺得他有點不對,你能不能回來一趟?”
“看過了,醫生沒檢查出什麽,但…不是,他說我頭上有東西…等等!”
我爸一向是個大忙人,百忙之中接了,卻說沒幾句又要掛電話。我是他親兒子,在他心裡仍然沒有工作來的重要。
我媽喂了兩聲,發現被掛了電話,長期積累的不滿瞬間爆發,一氣之下把手機都摔了。
她捂著臉靜靜站在那裡,頭上的數字一會兒變成紅色,一會兒又變成藍色,數值大小也由一開始的七十幾變作了五十幾。
那時候我就有種預感,他們可能不會白頭偕老。
小孩子是很聰明的,只靠自己摸索,我很快掌握了數值的規律。
我用一周時間記錄自己的見聞,再與那些看似毫無規律可言的顏色和數字做比對。一周後,我媽帶我去複查,我拿出本子直接告訴醫生我的情況。
“高興的時候是白色,沒有特別情況大家都是白色…黑色是害怕,一點點害怕是灰色,很害怕很害怕就會變黑…紅色是生氣,藍色是傷心…其它我目前還沒研究出來…”
醫生有些驚歎地看了看我的記錄本,問我:“除了頭頂上的數字,還看得到別的嗎?就是以前不會看到的那種。”
我搖了搖頭:“沒有。”
他問了我許多問題,病歷上密密麻麻都是字,整個門診室內都是筆尖在紙上滑動的沙沙聲響。
“醫生,到底我兒子是怎麽回事?”我媽雙手輕按著我的肩,語氣透著焦慮。
醫生停筆,從鼻腔長長呼出一口氣,似乎在斟酌言語。
“可能是墜地的時候傷到他的大腦,影響了他的感知系統…”醫生見我媽面色不對,連忙安撫,“您不用太驚慌,這個‘影響’並不是說一定會危及生命。關於這個病您可以查一下‘通感症’,國外確診的很多…”
一邊說,他一邊用筆在紙上寫下了端端正正的“通感症”三個大字。
他耐心地同我們解釋,所謂通感症,意指一種感知共生的現象。有的患者聽覺與視覺共生,聽到的聲音都有顏色;有的患者則聽覺與味覺共生,每個單詞都有屬於它們的味道。
而我比較特別,我的共情能力與我的視覺相連了,導致我變得能“看”到別人的喜怒哀樂。
總的來說,這壓根不是什麽天將降大任於斯人也,我沒有超能力,也不是變異人,我只是腦子壞掉了。
頭兩年我和我媽一樣,對醫生科學的解釋深信不疑,認為自己只是得了一種較為罕見的疾病。
可慢慢的,隨著時間推移,在逐漸了解那些顏色與數值的深層含義後,我產生了新的迷思。
比如,我父母就算努力在我面前扮演夫妻情深,我也能通過連日走低的情緒值知道他們彼此怨恨,日子難以維系。
我還能通過自己的“通感症”區分班裡有幾對狗男女,誰又對誰暗生情愫,而我壓根不關心他們什麽時候早戀。
仿佛我的共情能力已經強大到可以看穿皮相直達內在。這實在很說不過去。
我試圖弄懂,可還沒等我搞清楚其中細節,父母婚姻徹底破裂,我媽帶著我離了婚,從此頭也不回和余家斷絕了往來。
之後我陷入了不太愉快的叛逆期,性格變得古怪又不討喜。更要命的是,隨著身體發育,性意識萌芽,我發現自己…喜歡男人。
也因此,查明我的“通感症”到底是超能力還是腦子壞了這件事,就這樣一直耽擱了下來。而等我不叛逆了,也能坦然接受自己是同性戀的時候,由於發生了一些這樣那樣的事,這個雞肋的能力到底是什麽對我來說也不再重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