或者我也可以等下次有更合適的謝禮時扣響他家的門,而不是像剛才那樣冒失地追出來。
“…余棉?”
身側不遠處突然傳來耳熟的驚呼,我猛地一頓,在那一刻大腦飛速運轉,思考該怎麽解釋自己不合常理的行為。
不要慌,小場面。
我站起身,朝著電線杆大喝一聲,甩動兩條胳膊拍擊在堅硬的柱子上,隨後狀似驚訝地轉頭面向來人。
“喲,姑婆啊,這麽巧,晚上出來遛狗啊?太熱了,我睡不著,在這裡鍛煉身體呢。”
來人雖然年紀看起來很大了,氣質卻十分出眾。滿頭銀絲用簪子盤在腦後,一身真絲白色繡花旗袍,腕上戴一隻帝王綠的翡翠玉鐲,身材苗條,皮膚細白,看著就像個民國貴太太。
她是我阿公的堂姐,二十歲便自行盤發,立誓不嫁,搬進了島上的“姑婆屋”,成了眾多自梳女中的一員。如今她七十多歲,姑婆屋只剩她一人,終日與一貓一狗為伴。
阿公不時會去探望她,給她送送菜,勸她早日去養老院。但她始終放心不下家裡的老貓老狗,說什麽也不願搬離。
“安安年紀大了,膀胱不太好,憋不住尿,我現在一般睡覺前都要遛一遛它的。”姑婆晃晃手裡的牽引繩,身材嬌小扎著小辮子的馬爾濟斯過來抬腿就在我面前的電線杆上留下了自己的氣味。
尿完後它放下腿,搖晃著小辮子跑到姑婆身前,拿爪子抓她的腳,嘴裡同時發出嗚咽聲。
姑婆很習慣的將它抱進懷裡,笑笑道:“這麽晚了,你鍛煉好及早回家,別讓你阿公擔心。”
我滿口答應:“我等會兒就回家。”
她看著我,欲言又止:“睡不著就試著喝點牛奶。我聽你阿公說,你以後都住在這邊,這樣也好,你阿公也有個伴。你阿公總是歡迎你的,你不要有什麽心理負擔。”
我抿著唇,訕笑著點頭:“嗯,我知道的。”
我媽上個月再次結了婚,男方是頭婚,對我媽很好。雖然新房名義上有我的房間,但我不願做他們的電燈泡,就和我媽提議搬到青梅嶼上住。她起先反對,但我看她心情數值不降反升,知道她沒有說實話,提了三次,她同意了。
有時候我會很討厭自己的“通感症”,人心一旦看得太清楚,活得就很累。
所幸,阿公的確很歡迎我,青梅嶼就在虹市邊上,每日都有直達市裡的渡輪與公交,開學後我每禮拜回來也很方便。
姑婆抱著狗走遠,我長長呼出口氣,回頭看了眼身後窗簾緊閉的小樓,二樓亮著燈,但沒瞧見人影。
路上很清靜,空氣發著甜,今晚不知這裡會不會來客人。
我揪了一朵薔薇花瓣,放在鼻端輕輕嗅聞,抬步往阿公家走去。
青梅嶼以青梅聞名於世,一到五月青梅成熟季,島上也到了旅遊旺季。遊人采梅子的采梅子,看海的看海,熱鬧非凡,這股勁頭一直要持續到十月,天逐漸涼下來才會過去。
島上有且只有一條商業步行街,叫南普街,街上店鋪林立,吃喝玩樂一應俱全,晚上還有夜市,是深受遊人和島上年輕人喜愛的一個地方。
孫蕊這天約我逛街,說要帶我去個好地方。
我將信將疑,跟她兜兜轉轉,在巷子裡走了一刻鍾,最終停在了一家書店前——天氣二手書店。
我抬頭望招牌,已經有點猜到自己是中了孫蕊這廝的奸計了。
“你什麽時候這麽喜歡看書了?”我斜眼問道。
孫蕊羞澀一笑:“說什麽呢,我一直是個愛讀書的好寶寶啊。”
我轉身就要走。
孫蕊急急從後面拖住我:“我下賤,我承認我根本不是愛書之人,我就是看上裡面男人了!”
早這麽說不就行了。
我調轉方向,越過她推門走進了店裡。
裡面冷氣打得很足,外頭進來溫差有些大,我不自覺打了個激靈。
書店很安靜,客人不多,孫蕊直撲收營台,衝收銀台小哥笑的一臉明媚。
“文應,我又來啦,上次我說的書你找到了嗎?”
小帥哥長得白白淨淨,也不知做了什麽被孫蕊這妖女惦記上了,此時尚且一派純真,還不知道自己即將陷入何種險境。
而且…我看他頭上數值,平平淡淡七十五,既不黃也不粉,孫蕊的路還有得走。
留她在收營台和小哥培養感情,我在書店裡逛了起來。
書店不大,一樓也就四排書架,但書堆的到處都是,通往二樓的樓梯兩側也全都堆滿了。
這樣真的通得過消防檢查嗎?
眼前閃過與這裡極其相似的另一棟建築。說起來雁空山家裡也是這樣的,到處是書,孫蕊說他在島上開了家書店,不知道是開在哪裡…
想拿書架最上面那排的一本書,我踮起腳,努力去夠它。
就差一點,我盡量伸長手,心裡默默吐槽書架的高度。
腿短的人沒資格看書是嗎?
“我來。”
而就在我指尖碰到書脊的下一秒,從身後探出一隻骨節修長的大手,輕松將書從架子上取了下來。
身後的人體與我貼得極近,我甚至能感覺到對方的體溫正透過薄薄衣料傳遞過來。
封面有些久的武俠書遞到面前,我愣愣拿在手裡,回身看向那個“出手相助”的好心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