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住口!逆子!”周道振豁然伸出滿是鮮血的手,掐住了周隱學的脖子,狠狠地盯著自己兒子布滿恐懼的面容,一雙瀕死的眼睛裡突然出現了生動而明亮的神采,“我大哥……是一等一的好男兒,是劍履山河、天下最高明的劍客,不是什麽……廢物……”
說罷,他眼中的神采才驀然消失。
雙手無力地下垂,只在周隱學的脖子上留下幾道深深的指印。
他死了。
周隱學好不容易擺脫了父親的手,跌坐在旁不住地嗆咳,一邊還記得拚命按著周道振的胸口。
他無助地抬起頭,茫然想要求助——向旁邊的隨便誰也好,或者路過的神佛也好。
可是,他只看到黑雲遮蔽了星月,沉默籠罩著一切。
傅寒洲低聲道:“這是他自己的選擇。”
他輕輕歎了口氣,抬頭去看李星殊。
濃雲在地上的陰影慢慢地掠過了,暗淡的月光照了下來,他看到李星殊竟已經是滿頭白發。
內力深厚之人,少有老態。
李星殊雖然年過半百,但常年精神矍鑠,神采依舊。
直到今夜,他一夕白頭,臉上也仿佛多了許多皺紋,竟然像一瞬間老了二十歲。
李星殊仍然站在那裡沉默著,過了不知多久,才沙啞地說:“你是影中劍?”
傅寒洲點了點頭,將臉上的面具撕了下來,說:“是我。周隱學是林雪岸抓的,他想要逼周道振道出實情,結果被我撞破了。我也是適逢其會……”
李星殊道:“我知道了。”
他們安靜了一會兒,傅寒洲開口道:“前輩,既然現在已經知道那個孩子還活著,不如與我一起追查線索,興許還能找到他。畢竟先天劍骨……世間罕有,不是嗎?”
“我不能。”
李星殊低聲說:“我若找到那個孩子,反而會害了他們。先天劍骨,就象征著我們的罪責;這麽多年了,那孩子若活著,那就是活著,可一旦被揭穿了身份,這天下之大,中原、西夏、西域都容他不得。而阿月是奉了大月氏皇帝的遺詔,現在是高高在上的王太后,不能因為當年的事,再被我拖累了。”
傅寒洲突然道:“當年的事,看起來另有隱情。我不相信你會是做出拋妻棄子之事的人。”
李星殊倏然抬起頭看向傅寒洲,警告道:“往事已矣,不必再多追究。所有罪孽,由我李星殊一力承擔。你與此事無關,千萬不要置自己於危險之中!”
傅寒洲道:“未必無關。”
李星殊看著他,目光悲涼道:“何必有關?魑魅搏人應見慣,總輸他,覆雨翻雲手。”
他低低地歎了口氣,似乎不勝疲憊,連多說一個字的力氣也已經不再了,只是靜靜地沿著來時之路,又孑然走向了黑暗中。
傅寒洲不覺間目送他走遠。
那句詩詞,他依稀是記得的。
說是:魑魅搏人應見慣,總輸他,覆雨翻雲手。冰與炭,周旋久!
也說是:我亦飄零久,十年來,深恩負盡,死生師友……薄命長辭知己別,問人生,到此淒涼否?
過了好一會兒,周隱學已經是哭暈了過去。
傅寒洲站立著的影子旁邊,又多了一道頎長的身影。
傅寒洲疲憊道:“你也來了……”
“嗯。”應龍城應了一聲,便伸出手,攬過了傅寒洲,沒有多說一個字。
劍神身上淡淡的檀香味籠罩過來,讓今夜的沉寂之中好像添了一分暖意。
傅寒洲將額頭抵在他肩上,便有一種安定感,須臾,重新抬起頭道:“我得設法說服李星殊,我覺得那個案子還有隱情。”
應龍城道:“好。”
今夜過後,傅寒洲是想要從李星殊身上得到線索。
但他沒有料到,某些人說話不打草稿,更不要什麽證據,直接便提出了一個猜測——
一個讓所有人大吃一驚、甚至不寒而栗的“陰謀”。
第147章
“李星殊在數據庫裡?”傅寒洲向口口確認。
口口回答的很快:“是的, 主人,李星殊是正統的NPC。口口檢索完成過整個數據庫, 一共只有五條數據有重合, 每條都已查清身份。僅有一條數據已被銷毀……”
傅寒洲又問:“銷毀的那條數據是否有記錄?”
“沒有記錄。”口口回答,“疑似帳號注銷,並且由數據庫管理員進行操作。可能是工作人員內部測試帳號。”
傅寒洲想了想, 便沒有再多說什麽。
李星殊是NPC,這反倒是讓傅寒洲松了一口氣,行事可以不用太過避忌。
他想查三水之案,歸根結底是想知道太后在當年遭遇了什麽事。
如果可能的話,盡力彌補她的缺憾。
現在他們知道, 當年那個丟失了的孩子遺傳了先天劍骨,這一罕見特征。
對古人來說, 劍骨可遇不可求, 就連魔門三君之一的赤魔都只能寄希望於搶奪天問劍。
但現代人的傅寒洲是知道,先天劍骨的血脈實際上由先代遺傳至今,已經分散神州大地各處,每個人身上都可能或多或少有那一點基因片段, 只不過只在寥寥幾人身上呈現顯性。
傅寒洲在遊戲內的身份就是先天劍骨,這一點最早是被北宸所發現。
——他的NPC身份, 也有可能就是那個孩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