傅寒洲道:“真如你所說的話, 太后又為何要服用血藥?”
女禦醫更加惶恐, 說:“我,我不能說,否則太后也不會放過我的!是真的, 真的是真的……你可以叫她們來問一下的!”
傅寒洲知道門外還有兩個宮女在等候著,但他還是信不過她們。
此時他一手將那包“血藥”放入袖中,一手仍然鉗製著女禦醫,直接踹開門,押解著她前行:“走!”
在守備嚴密的太后宮中,這樣的動靜幾乎不可能瞞過侍衛們,傅寒洲也沒準備要瞞過去。
他帶著女禦醫一路來到宮門前時,已經驚動了一支隊伍在後面尾隨。
為首的統領道:“卑職見過信陵侯,請問侯爺這是……?”
“這禦醫鬼鬼祟祟,我懷疑她圖謀不軌,就出手抓住了。”傅寒洲冷淡地說著,並沒有將血藥全盤托出的意思,“我要拿她面聖,方便當面質詢。”
統領道:“太后已經是歇下了,要不侯爺——”
他話音未落,裡頭女官已經是推開了門,恭敬行禮道:“陛下已洗漱好了,請侯爺這便進去吧。”
統領:“……”無雙侯這聖眷之隆真是超乎想象。
一會兒,傅寒洲揪著這個女禦醫,來到太后宮中。
畢竟是夜晚了,宮中立起了帷幕,太后就坐在其後,和藹道:“好孩子,怎麽這麽晚突然進宮?”
傅寒洲道:“我本來是有另一件事的……不過,突然見到這個家夥在藥碗裡偷偷加了極樂宮的配方,我放心不過,特意帶她過來面聖,問問詳細情況。”
太后聽了,歎了口氣道:“放了她吧。唉,此事確實是哀家吩咐的。宮中用藥皆有存檔,有些事不太方便,哀家便令人看顧著,讓她偷偷將血藥加進去。”
聽到“血藥”兩個字親口從太后口中說出,傅寒洲才算是初步相信了女禦醫的說辭,將她放開。
後者立刻縮到角落,盤成了一團。
太后安撫道:“你受驚了,這就回去休息吧。血藥明日再備,也是不遲的。”
女禦醫明白太后是要和傅寒洲單獨說話,馬上識趣地告退了。
屋內很快只剩下太后、傅寒洲和幾個親信。
太后撩開簾子,就說:“來這邊坐吧,我看你一定有很多問題想問。”
傅寒洲於是就坐了過去,單刀直入地問:“陛下為什麽要吃血藥?我聽說這東西是雨師妾發明的,為的是喂養活生生的蠱蟲。”
“你的心中應該已經有猜測了。”太后平靜地說,“不錯,哀家吃了忘憂蠱。”
往事歷歷,如驚濤駭浪一般在傅寒洲的腦海中翻騰起來。
他突然想起雨師妾的一些話。
當時在北宸的脅迫下,傅寒洲曾經問過雨師妾,三隻忘憂蠱中,一個下在秦達身上,一個暗算了劍神,而第三個……
雨師妾卻說:“不能說。這個人的秘密牽連太廣了,一不小心要死好多人的。我只怕我今天說了,明天極樂宮就沒了……”
如今想來,確實如此。
太后的目光渺茫地看向窗外,似乎在回憶一些久遠的往事,但很快又收了回來,溫和地落在傅寒洲的身上。
“許多年以前,我還是西夏國的王姬時,曾經跟隨父兄到中原去,度過了大約不到一年的時光。”太后平淡地說,“那個時候我們有兩個目的:第一,我得繞過昆侖山脈,從中原借道絲綢之路,北上西域,嫁給大月氏的皇帝——他指名道姓,非要我和親不可,此時大周王朝也下了文書認可了;第二,我們要順道去大周朝廷覲見,與大月氏的使者一起拜見皇帝,並且簽訂下互不侵犯的條約——後來這個盟約叫做‘三水之盟’,你們都知道了。
“可是關於第一個目的,中間卻出了一些波折。
“他們說,我被大周的一個王爺給騙了。他是個朝三暮四又不負責任的男人,而我當時僅僅是年過十六的少女,被他哄得險些要私奔逃親,引發三國之間的矛盾爭端。
“具體如何,我已經不記得了。但這件事情的處理還是容易:在大月氏皇帝的發怒之下,大周王朝將這名王爺貶為庶人,並給與了兩國相應的賠償,塞進了我的添妝裡,一並將我也送到了大月氏。
“之後的事情,便是按部就班,再也沒出過岔子。唯一的問題是,我當時不太情願,和親途中屢次出逃,嫁了人以後更不開心……”
傅寒洲聽到這裡,已經忍不住吸了口氣。
太后明白他情緒激憤,就伸手拍了拍他的手背,平靜道:“傻孩子,全都過去了。我也不是什麽鑽牛角尖的人,聽說了極樂宮裡有一味叫做‘忘憂蠱’的藥,能讓人忘卻心中最緊要的事之後,馬上就令人尋了來。服藥之後,日子便太平得多了。我也不記得那個男人了,也不在乎這段往事了,這十多年來處理政事,早也不在乎什麽男人、什麽情愛,都不過是過眼雲煙罷了。”
傅寒洲擰眉道:“國家爭端,卻要靠遠嫁的女子來解決,這就是皇帝昏庸、官宦無能!”
他說的大逆不道,但太后卻附和著笑道:“所以,哀家還得多看顧著些這個小朝廷啊。這麽多年了,昏庸的皇帝已經死了,無能的官宦被哀家罷黜了,豈不就是報應麽?”
傅寒洲感覺她這話好像在暗示什麽。
太后擠了擠眼睛,說得更明白了些:“三從四德的女子,可撐不起這麽大的擔子。哀家一向有恩報恩、有仇報仇。誰讓我不開心了一陣子,我就將他忘了一輩子;誰讓我不好過了一陣子,我就讓他們不好過了一輩子。醒掌天下權,醉臥美人膝,將這些臭男人統統踩在腳下——這才叫做痛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