許嘉樂彎腰用手指點了點畫紙:“文珂,韓江闕不只是愛你。”
“他崇拜你。”
文珂頓時愣住了。
“還有這兩幅畫畫的時間應該不一樣吧,但是他在裡面卻永遠只是個五六歲的小男孩模樣,這說明他有一部分的內心,始終都沒有長大過。”
“他有的時候抱著你的脖子,有的時候在你的庇護下躲雨——為什麽始終是這樣的構圖,你覺得是為什麽?”
“他、他依賴我……”
文珂顫顫地扶著沙發扶手站了起來,他握著手裡的畫,像是握著一張通向韓江闕內心的地圖,喃喃地反覆道:“他需要我……韓江闕需要我保護他,需要我愛他。”
他說到這裡,猛地抬起頭:“許嘉樂,我要去找他。”
文珂的眼裡,閃動著淚花。
一腔孤勇,一念之間。
在旁人眼裡,這是多麽微不足道的一次遲疑,一次決定。
可是在他心裡,驚天動地、排山倒海。
愛情是一根懸在半空的繩子。
一端是膽怯,一端是勇氣。
只有在這根繩子上摸索著徘徊過,才算真正見識過愛情迷人的模樣。
長長久久站在曠野裡的長頸鹿終於決定在今晚倉促狂奔——
只是因為心愛的少年真的需要他。
第二十二章
北城區是B市最前衛、先鋒的地域,Zeus當然也與這一地區秉持一樣的風格。
挑高的巨大空間,內部設計成廢棄工廠的灰色粗冽風格,水泥地上粗野地用油漆粉刷上塗鴉,居中擺放著的綠皮火車頭是Zeus的招牌,據說是老板高價從最早一批報廢的火車那兒收來,重新改裝之後蒸汽機雖然保持了外形,但卻是用來打乾冰的。
今晚的Zeus是比較特別的泡沫之夜,還請了外來的電音樂隊,所以才八點多就已經很熱鬧了。
樂隊沒上場前,是Zeus的駐場吉他手在台上吉他獨奏,迷幻孤寂的電吉他音如同水銀一樣傾瀉進場內。
付小羽在吧台點了兩杯加冰麥卡倫,遞給韓江闕前,自己就先碰了一下杯,他有點俏皮地眨了一下眼睛:“敬你,麥卡倫先生。”
韓江闕接過去一飲而盡,認真地道:“付小羽,生日快樂。”
即使在Alpha之中,攻擊性極強的酒系信息素也非常少見,所以也最受Omega的歡迎。
等級高的酒系Alpha因為味道很分明,很容易就可以被不同的酒代稱。因此私底下,有就有很多類似“今天開了一瓶路易十三”這種略帶點兩性意味的玩笑話。
韓江闕的信息素很明顯是醇厚的威士忌派系,因此付小羽稱韓江闕是“麥卡倫先生”也是很貼切的了。
就在這個時候,伴隨著突然響起來的震耳欲聾的電音,整個Pub的燈光一下子變成了神秘跳動的綠色光芒。
付小羽眯著眼笑了一下,拿著自己還沒喝完的那杯酒進了舞池。
他身材修長,人頭攢動間,一身粉紅色襯衫的他也依舊很顯眼,一隻手高舉著玻璃酒杯,隨著節奏閉著眼搖擺了起來。
韓江闕沒馬上過去,而是坐在吧台邊叫了一杯冰水獨自慢慢地喝了一會兒。
韓江闕更喜歡人少、激烈的運動,所以他喜歡打拳擊、喜歡籃球,不喜歡吵鬧的人群。
但是付小羽不一樣,他是那種時刻深知自己四射魅力的Omega,因此在人群中反而更如魚得水。
現在想想,他這些年來雖然變了很多,但最終能夠親近的人都有一些共同點——聰明,強大,主動。
但是文珂又是不同的。
文珂是溫柔的,像是夏日裡的雨汽和陽光,把他厚實又綿密地罩住。
高一文珂挨打之後,他變了,變得越來越不愛打架,也漸漸不再那麽憤怒,他開始學會了像植物一樣頑強地生長。
他從來沒有和文珂說過,他有多麽向往那個曾經被文珂勾勒出來的人生藍圖——
離開他的原生家庭,和文珂一起考到大都市上大學,然後展開嶄新的篇章。
認識文珂前,他的人生沒有什麽希望,也沒有意義可言;認識文珂之後,那些少年時代的孤獨和脆弱才從此有了平實的歸宿。
可文珂最終還是拋棄了他。
預考之後,北方小城下了好幾天連綿的大雨,雨後晴天,天氣幾乎熱到不可思議的境界。
窗外樹上的蟬叫個沒完,韓江闕紅著眼睛搭了梯子用粘杆把它們都粘了下來。
都是新蟬,脫殼脫到最後關頭,用盡了全力從蟬衣中鑽出來,它們扇動著新生單薄的蟬衣,脆弱得有些可憐。
十六歲的他抓住了一百隻蟬,以為那樣就抓得住那年的盛夏。
可實際上他抓不住夏天,也抓不住文珂。
韓江闕看著熱鬧嘈雜的舞池,眼神卻漸漸落寞了下來——
再次被拒絕真的很傷心,也很害怕。
他是一個遠遠沒有外表那麽強大的Alpha,哪怕十年過去了,他都不敢回憶剛剛被拋棄、被文珂切斷所有聯系的那一年,他究竟是怎麽掙扎著活過來的。
韓江闕的眼睛漆黑得像黑夜,越憂愁就好像越迷人。
好幾個Omega在他身邊轉悠了一會兒,見他神情冷淡,才紛紛不甘心地離開了。
韓江闕終於抬起頭,看著舞池中的付小羽對他揮了揮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