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冥冥之中有什麽力量是遠高於人力,或許那該當是命運。
是命運將他們分離,從此拋入不同的人生軌道。
其實如果可以的話,他寧可不知道韓江闕曾經喜歡過他。
因為他幾乎不敢想這十年,韓江闕是怎麽過來的。
韓江闕去國外的時候想念他嗎,每一次在B市看天氣預報的時候想念他嗎?
想到這些,竟然比任何事都要讓他無法承受,像是有人將一枚鐵釘重重地捶進了他的心口,暗紅色的血液緩緩地流了出來。
“都過去了……”
文珂抬起頭,他的神情近乎是有些木然的:“韓江闕,沒有關系了。”
或許是從他心如死灰的表情中看出了一些不對,韓江闕忽然伸出手抓住文珂的手腕,呼吸急促地說:“文珂,你已經選擇和卓遠離婚了。我們可以在一起了。我陪你吧,這次的發情期也好,以後的發情期也好,我都陪著你——我不討厭Omega了,你相信我。”
文珂怔怔地看著韓江闕。
韓江闕的信息素是那麽好聞,長相俊美到可以做所有Omega的夢中情人。
他是完美的啊。
文珂此時隻想躲起來,像是一隻灰老鼠一樣鑽進地裡面是最好的。
他用力抽回了手腕,喃喃地說:“韓江闕,我不想和你在一起。以前的那個文珂喜歡你,可是那已經是十年前的事了,我們應該向前看,不要再揪著以前不放了,過去的事,誰也沒法彌補。”
“你真的不喜歡我了。”
韓江闕重複了一遍文珂的意思。
有那麽一瞬間,文珂以為他幾乎要哭了。
可是下一秒,卻看到那雙黑漆漆的眼睛兀自那麽頑強地盯著他。
“那就不用喜歡我,”韓江闕執拗地說:“我喜歡你,我不在乎你給不給回應。我是LM的顧問,你就當是做我的客戶,我們簽合同,三個月、半年,時間隨便你想要多長。文珂……給我一次機會行嗎?過去都可以彌補,我能彌補的,真的。”
他說到最後,似乎是自己也知道孤注一擲,眼神裡的絕望越來越濃。
韓江闕長大了,長高了。
可是沮喪的頭顱卻遠遠沒有少年時理所當然高高揚起的勁頭。
他幾乎是在求他,卑微到這種地步的請求,甚至只是服務他就可以,只要待在他身邊就可以。
文珂覺得自己的心都碎了。
他怎麽舍得讓當年那個小狼崽似的驕傲少年站在他面前這麽低聲下氣地求他,求一個現在這樣的他。
他一直忍到現在,卻沒想到竟然是在這個節點崩潰了。
在淚水幾乎決堤之前,文珂啞聲道:“不要這樣,韓江闕,你別這樣……”
他握著門把手猛地往裡拉,一邊拉一邊拚命地搖頭:“求你了,放過我吧,該說的話我們都說完了,我要回去了,我們不要再耽誤彼此了。”
“砰”的一聲。
房門關上了,把韓江闕就這樣隔絕在外面,他終於不用再面對這一切了。
文珂像是一隻縮回洞裡的灰耗子一樣,他松了口氣,可是這口氣慢慢地出去之後,卻好像心裡缺了個口,變得空蕩蕩的。
他靠在牆上,就這樣沿著牆邊兒慢慢地坐在了地上。
陽光照進客廳,把他的影子照成小小的一團,和他的人一樣蜷縮在角落。
……
不知道過了多久,文珂忽然想起來了什麽,發瘋了似的衝到昨天剛收拾好的書房裡,他準確地從最底下的抽屜裡抽出一個陳舊的A4文件夾。
那上面落了薄薄一層灰,昨天整理時也沒有來得及好好擦拭。
十年來,他幾乎沒打開過這個文件夾,可是他始終帶著它。
從那個北方小城,帶到B市,帶到和卓遠的新家裡。
這是他不堪灰暗的人生中,唯一的那麽一點放不下。
他從沒有刻意去想,卻一直清清楚楚地記得把它放在哪兒。
文珂的手指顫抖,輕輕地撫摸著文件夾的表面,像是呼吸著從當年帶來的一絲滄桑味道。
他終於深吸了一口氣,翻開文件夾——
裡面夾著的,是一張畫紙。
因為年頭太久,潔白的畫紙已經漸漸褪成了暗沉破敗的黃色。
上面的蠟筆筆畫也有些斑駁,可是仍然能清楚地看出來畫的是什麽——
那是一個陰沉的下雨天。
高大的、醜醜的長頸鹿咬住一朵巨大的烏雲,溫柔地給地上的小男孩遮住豆大的雨滴。
文珂看著看著,忽然忍不住笑了出來,把兩幅畫擺在了一起。
他明明笑著,淚珠卻不由自主啪嗒啪嗒地滴在了畫紙上,他手忙腳亂地用手指擦拭著,一邊笑、一邊哭,滑稽得不得了。
傻子韓江闕。
從來說不出抱歉的少年,那些害羞的話,只能用醜醜的畫告訴他。
於是整個高中時代,韓江闕給他畫了兩幅畫,只有這兩幅畫而已。
一幅悄悄藏在他從不打開的文件夾裡,一幅黯然地留在韓江闕自己手裡。
十年了,兩幅畫終於相遇了。
可是醜醜的長頸鹿和小男孩,卻再也不是十年前的模樣了。
他不知道他怎麽了。
在灰暗而匱乏的人生中,終於窺見了一絲經年已久的愛意是多麽難得,應該張開雙臂去擁抱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