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是現在他說出來的這些話,原來真的不知何時就已經根植於他內心某些藏滿汙垢的角落。
在卓家口口聲聲強硬地對於生育的反覆苛求中,在外界一次又一次強調和灌輸的價值中。
他被馴化了。
連他自己都開始覺得他的價值在於脖子後面的腺體,在於一個健康的、能夠生育的,在於把最完整的自己交給一個Alpha。
許嘉樂忽然伸手摁住文珂的肩膀,他一貫懶懶散散,可是這個時候的神情確很嚴肅:“文珂,你的毛病,在於你總是在用腦子來思索應對每一件事。用腦當然是一件好事,可以讓人很清醒。可是人生中有些事的答案——是從心裡流淌出來的,只看你肯不肯正視。你的價值是什麽,不要讓別人來告訴你。你現在會產生這些迷茫,是你沒有看到你心裡想要的東西,是你自己先漠視了你自己的意願。但是這些都是可以改變的,一點都不難,只要誠實就夠了。”
“我剛剛問的是一個很簡單的問題,你還喜歡韓江闕嗎?想和他在一起嗎?所以文珂,你的心裡真的沒有答案嗎?”
“我……”文珂聽到自己緊張的心跳聲,一下一下,像是要從胸口裡呼之欲出——
傍晚的余暉灑在新家的地板上,是金色的。
……
傍晚時分的北城區還未開始喧鬧,白領穿梭其中,有的會留下來繼續夜生活,有的則匆匆開車返家。
LM俱樂部樓下的B1層是一個整個打通的巨大開間,中央白熾燈下照著高高的方形拳擊台。
平時周末會舉行一些小型的拳擊賽,有時是西洋拳,有時是泰拳。平時白天裡也會租出去給一些感興趣的人來學習拳擊,算是B市一個比較小眾和高消費的場合。
傍晚這會兒本來場地應該是關閉的,但四道鮮紅的圍繩之間,卻有一個高大的人影在中間對著沙包不知疲倦地捶打著。
“砰砰砰砰”的聲音不絕於耳,韓江闕上身赤裸,下半身穿著一條火紅色的拳擊短褲,他肌肉緊繃的後背上汗珠一滴一滴地淌下來,在白熾燈照射下更顯得矚目。
不知道是過了多久,機械的出拳終於停了下來,韓江闕呆呆地站在原地,似乎是在想著什麽。
過了一會兒,他把拳擊手套扔在一邊,然後仰面閉著眼躺在拳擊場正中央。
這樣躺著時,感覺自己就好像是回到了高中的時候,和文珂一起躺在紅色的塑膠跑道上,夏天的風輕飄飄地吹拂,時間就這樣嗖地一下子過去了。
韓江闕再次睜開眼睛時,正巧看到穿著粉紅色休閑襯衫的付小羽剛剛跳上拳擊台,然後輕巧地躺到了他的身邊,身上馥鬱的花香隨之也撲向鼻腔。
“聽接待說你在樓下一個人打拳——怎麽,心情不好?”
付小羽側過身看著韓江闕,淺褐色的眼睛頗圓,眼中距比較寬,顯得貓一樣有種迷離的感覺。
他是擁有A級高等信息素的Omega,意味著對於Alpha來說,未被標記的他幾乎有著難以抗拒的吸引力。
韓江闕剛去美國上大學時,他們兩個的學校只有一街之隔.
付小羽經常自己跑來看他打籃球,韓江闕那時候總覺得付小羽身上的味道太濃,很是膩歪。
後來付小羽告訴他,他的味道是大岩酮的花香,還給韓江闕找了大岩酮的照片——
大岩酮的確很付小羽。
葉片肥厚、花冠鮮豔渾圓,花語是:華美、欲望。
“沒事。”
韓江闕說:“車鑰匙我交給你助理了。”
“你很小心啊。”
付小羽笑了一下:“你要讓卓遠查我的車?”
“他查你的車,頂多查到LM,不會再查別的,只會以為你是我老板——卓家很精明,但是卓遠未必。”
韓江闕眼神陰沉地說:“卓遠一直都覺得我是個傻子。”
“你不是嗎?”
付小羽眨了眨眼睛:“所以文珂今天怎麽和你說的……?”
“他,”韓江闕沉默了一會兒,他把頭轉了開來,聲音沙啞地說:“他不要我。”
韓江闕的聲音聽過來有點低落。
他並不會對付小羽撒謊。
從大學時代到畢業之後,付小羽一直是他最好的搭檔和好友。
又過了一會兒,韓江闕坐了起來,他像是回答自己一樣繼續道:“也沒關系,我還可以等。”
“韓江闕,”
付小羽也隨即坐了起來,他看著韓江闕的眼睛,頓了頓,然後神情輕松地問道:“文珂到底哪裡這麽好?長相嗎?我看過照片,雖然很清秀,但是好像稱不上多好看。還是性格特別好,能讓你記住十年?”
“嗯。”
韓江闕漫不經心地應了一聲,也不知道這個“嗯”在回應什麽,過了一會兒才慢慢地說:“文珂很聰明。”
付小羽點了點頭,就在他以為這就是答案的時候——
韓江闕忽然繼續道:“可是文珂有時候也很笨。”
付小羽看著韓江闕的神情,那雙狹長漆黑的眼眸雖然好像是看著他,卻好像是透過他看到了什麽更美好的東西。
“高一時,我很討厭文珂的,被老師派來跟在我屁股後面的好學生,每天念叨著一些廢話,比唐僧還煩,總叫他滾。有一次,我被校外的幾個混混堵在小胡同裡要錢,我說我沒錢——反正打架啊,我也從來不怕的,衝上去幹就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