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對不起——”
文珂控制不住自己,忽然緊緊地抱住了付小羽。
他腦中反反覆複地想著那天付小羽臉色蒼白地躺在病床上的模樣。
那是付小羽的第一次,是Omega一生中都不能重來的體驗。
他知道草草交付的痛苦啊,他知道那種綿延一生的遺憾。
付小羽也抱住了文珂,這是他第一次與另一個Omega這麽親密。
許嘉樂在一邊沉聲說:“文珂,你不能這麽責怪自己。這件事根本就不是你做的,不是你對不起我,不要把什麽事都攬到自己頭上。”
“不。”
文珂搖頭,慘聲道:“是我,是我。我就是一個徹頭徹尾的傻?逼,我明知道卓遠的本性,我明知道他是可以作惡的,我卻寧可像鴕鳥一樣活著。”
“文珂……”
“我騙了自己十年還不夠,韓江闕明明已經那麽痛苦了,我卻要逼他也放下,如果不是他和我在一起,不會把小羽也連累了。他恨我是對的,他現在離開我,也是對的……都是對的。我不配讓他愛上我,不配讓他和我生活在一起。”
文珂恨自己。
韓江闕離開的這幾天,所有壓抑著的低落都在此刻爆發。
這種恨,烈焰一樣灼燒著心口,像是在地獄裡接受著審判。
而他想要被審判,想要被毀滅,似乎只有這樣,才能緩解一絲絲此時此刻的痛苦。
“文珂!你給我聽清楚。”
付小羽忽然憤怒了。
他一把把文珂推到了牆上,摁著文珂的肩膀,一字一頓地道:“韓江闕永遠不會離開你!聽到了嗎?他永遠不會離開你。就連忘記你——他都做不到!”
“你知道‘忘記’,對韓江闕來說有多容易嗎?”
文珂愣住了,呆呆地看著神情第一次如此激動的付小羽。就連許嘉樂也轉過頭,探尋地看了過來。
“文珂,這個秘密,我曾經想過要一輩子都放在心裡。”
付小羽從最初的情緒中平複了下來,他沉默了一會兒,慢慢地說:“你別誤會,從你一回來,我就已經放棄和你競爭了。我知道我不是對手,我也不會輸不起。可是在之前,我其實還是有那麽一點點執念——我想要把韓江闕的秘密藏在心裡。
“這是唯一的一個,他或許永遠不會告訴你的秘密,因為他一定最不希望你同情他、可憐他,因此也是屬於我和他的時光的見證。可是就在前兩天……我忽然放下了。我覺得我不需要抓著這一點執念不放了。”
“文珂,你應該知道這個秘密。”
付小羽說到這裡,蔣潮忽然直接開門出去了,很顯然他根本不打算聽自己老板的私隱。
“五年前,韓江闕的爸爸和大哥曾經專程來過美國,帶他和一個腦科專家會診,但是那名專家對他的狀況好像也無能為力。我那時候嚇了一跳,以為韓江闕忽然有什麽重大的腦部疾病,後來韓江闕掙扎了很久,還是告訴了我實話。”
“文珂,韓江闕的記性差是有原因的。”
付小羽一字一頓地道。
“他七歲時,因為Omega爸爸和其他Alpha在房間內結?合,並沒有把他隔開。你知道,那種時候、毫無阻隔的信息素氣息,對於幼小的腺體是一種巨大的傷害。他先是腺體發炎,然後又間接地導致了腦炎,但是最可怕的是,他的Omega爸爸卻沒有注意到自己的兒子發了高燒,幾天之內的發?情期內,都沒有帶他去過醫院——”
文珂的心,像是被針用力扎了一下。
“然後呢……”
他幾乎不敢呼吸,就這麽等待著付小羽接下來的話。
“韓江闕的並發腦炎本來不是大事,但是就是因為這連續幾天高燒的耽擱,造成了永久性的記憶力受創,甚至本來極優秀的智力也受到了一定創傷。文珂,他不是個先天的笨蛋,他是S級的Alpha,本來他可以是站在這個世界最巔峰的那種人,是他的Omega爸爸把他毀了。”
文珂怔怔地看著付小羽。
那一瞬間,他腦子裡像是湧起了無數的過往,可是卻又好像是一片空白。
“文珂……從我認識他開始,我就發現,韓江闕很少記得我說過的話,有時候我和他提起我們之前做過的事,他會愣住,然後很不好意思地問我‘有這件事嗎’?可是你知道為什麽我一直都沒懷疑過什麽嗎——因為他會記得你。”
付小羽的聲音忽然微微發抖了:“韓江闕一直都記得你。他不是記得你對他說過的話,因為那對他來說太困難了。他記得的是所有你和他在一起時的畫面。韓江闕跟我說,專家告訴他,他的記憶不是線性的,也並不是按照時間、按照邏輯排列好的;而是一塊一塊的,像是畫布上面隨便塗抹的色塊。我那時不太懂,所以問他:這是什麽意思?”
“韓江闕說:意思就是,他閉上眼睛,滿腦子都是有文珂在的畫面啊。文珂在笑、文珂在跑步、或者是,文珂在騎自行車。文珂,他記得的,是你笑著的樣子,或許他永遠也想不起來他說了什麽讓你笑了,但他會記得你笑起來時白白的牙齒,毛茸茸的睫毛,還有那種夏風一樣溫柔的感覺。”
他記得的,是你笑著的樣子。
在不知不覺的時候,文珂的淚水已經悄悄滑落了下來。
“難怪。”
許嘉樂很唏噓地歎了口氣,開口道:“其實我之前一直都很難相信……會有什麽人,能在明知道沒希望的情況下,一個人守著一段過去的感情十年。這不是冷酷,我只是出於對人性的了解,覺得這種感情不可能存在,原來是這樣的——他已經不可能再去愛第二個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