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幾天后,B市的雪下得特別的大,甚至在雪片之中還夾雜著冰雹。
一大早王靜臨就打給了文珂,說:下周他辦離職。
也是同一天,卓遠一大早就開車匆匆趕回了本家。
這一天對他來說爛透了,昨天晚上卓父正式宣布從東霖地產開發集團的董事長位子上卸任。
正當壯年的年紀卻匆匆卸任,這是極其糟糕的訊號,說明之前炒地皮的案子這撮火越燒越大,連卓父都已經預感到兜不住了。
第八十八章
卓遠開車到家之後,沒有馬上進屋,而是在車道邊慢慢抽了根煙。
他就站在雪中,明明感到寒冷,可是看著卓家大別墅裡面透出來的光亮,卻感到很抗拒。
直到煙一點點地抽完,他找不到其他理由再拖延,才慢慢地往門廊走去。
一到客廳裡,果不其然沒看到父親的身影,只能聽到母親窩在沙發裡的哭聲,家裡的幾個老傭人都拘謹地站在一邊,也不敢過去勸。
卓遠深吸了口氣,走過去抱住母親哄道:“媽,你先別急著哭,不一定就那麽嚴重。我爸呢?”
“和你大伯在樓上書房呢。”卓母用手帕捂住臉,哽咽著念道:“真是搞不明白,怎麽就又惹上了麻煩,十多年前那次還跌得不夠慘嗎?嗚……我的命怎麽就這麽苦,你爸的生意動不動出毛病,你的生意這麽久了也不賺錢,全都靠不住!要不是大伯幫忙,咱們家可怎麽辦?我跟你說——”
她說著說著猛地站了起來,紅著眼睛指了指樓上:“這次要再鬧到像上次那樣要到鄉下避難,我就跟你爸離婚!”
她頸間一串珍珠在燈光下散發著瑩潤的光芒,雖然打扮仍然是十足的闊太模樣,可是語聲抬高到不可思議的地步、尖銳的聲音仿佛能刺破耳膜。
卓遠感覺呼吸微微滯住了片刻,他眼裡微乎其微地閃過了一絲厭煩,但卻馬上就掩飾了起來,軟下聲音說:“媽,別這麽說,我先上樓去看看我爸。王嬸——你去給我媽泡杯薑茶喝。”
他很熟練地指揮著傭人轉移卓母的注意力,然後趁這個機會迅速離開客廳。
只有當他一個人在陰影裡慢慢上樓時,臉上才浮現出了一絲陰戾。
每次一到這種時候,家裡總是愁雲慘淡。
他的母親是全職闊太,因此沒有承受壓力的能力。十多年前,父親生意出了大問題帶著全家跑到那個北方小城避難,那時候的母親,隔幾天就會突然情緒失控,在家裡歇斯底裡地大哭大鬧,直到父親被逼得沒辦法,對著母親咆哮出聲。
家裡的空氣總是如泥沼一般很難流通,那時候在上高中的卓遠會在房間裡隔著牆壁聽父母的怒吼爭吵,如同一聲聲悶雷在炸響,他像是一隻老鼠,躲在被窩裡屏住呼吸。
卓遠記得有一次,他因為不敢出門去上廁所憋了一下午,最終尿在了褲子裡,不得不半夜才偷偷去洗手間自己洗褲子。
對於十幾歲的少年來說,那是一生難忘的羞恥記憶,每次回想起來,都像是被狠狠抽了一鞭子。
……
書房裡煙味彌漫,卓遠敲門進去之後,先對坐在沙發上的卓立打了個招呼:“大伯。”然後才轉身看向自己的父親卓寧:“爸,我剛到。”
“你來了。”卓立對卓遠點了點頭,說道:“我正在和你爸商量卸任後的事。”
“真、真就一定要走到卸任這一步嗎?”卓遠不由訥訥地開口:“這也太……”
卓寧的東霖集團在B市開發過十幾個住宅樓盤,實力雄厚。
這是卓家的家底,也是卓遠這麽長時間以來的底氣,他總覺得事情還沒糟到要卓寧卸任的地步。
“你懂什麽?”卓立轉過頭看向卓遠,他眼神雖然淡淡的,可是卻吐露著不容質疑的威嚴:“兩年前西河區那塊地轉手的時候,我沒少在中間斡旋,再查下去,連我也要受到牽連——這件事必須現在就壓下去,沒得商量。”
卓遠沒再頂嘴,而是轉頭看向父親,可是卓寧卻只是低頭喝茶不說話。
卓立沒再理卓遠,而是繼續和卓寧討論卸任的事。
雖然說是討論,可是實際上和吩咐和指示的態度也差不多。
卓遠看慣了父親在大伯面前唯唯諾諾的樣子,雖然並不意外,但今天卻覺得額外憋悶,他沒說話,走到書桌邊把窗戶推開了一點小縫,讓屋裡的煙味散一散。
卓立雖然比卓寧大五歲,可是神態卻更年輕,只有眼角有細微的皺紋。
因為是官場人士,他穿著灰色的開衫毛衣,手腕上也隻戴著一塊老式浪琴,與講究的卓寧相比,一身行頭非常樸素。
但盡管如此,這對兄弟之中,無論是信息素、還是氣場,都是卓立處於絕對的強勢地位。
這些年來,東霖在B市的房地產生意離不開卓立的暗中牽線,但是卓立這邊也離不開卓寧,打點人脈也好、資金的轉移和處理也罷,甚至偶爾萬不得已需要動用一些上不了台面的手段的時候,有東霖這個殼子來處理都非常好辦。
卓家兩兄弟,看起來是卓寧依附卓立,可實際上卓立也沒少從卓寧這邊抽血。就連當年那件害得卓遠全家離開B市避難的波折,也一定程度上算是卓父在替大哥背鍋。
因此在卓遠看來,父親實在沒必要這麽委曲求全,但是無論如何,長輩的事,輪不到他說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