韓江闕昏迷的這段時間,他和付小羽的關系也在無聲無息地發生著變化。
有很多感情或許是隻存在於兩個Omega之間的。
那種情感的聯系和共振,就連多年老友許嘉樂都不能體會——
只有Omega能夠真正懂得生育歷程的艱辛,更何況這條幽深的路上,文珂只能一個人孤獨地前行。
文珂知道,付小羽心疼他。
但是其實更重要的是,某種意義上,他也心疼付小羽。
韓江闕陷入昏迷的第三個月,對於在乎韓江闕的所有人來說都是更上一層樓的艱難時刻。
最絕望往往並不是剛剛獲得噩耗的時候,那時候大家總覺得還有很多的希望,可是當時間一天一天地推移,過了整整幾十天之後,無論多麽不願意承認,很多人的內心都在漸漸意識到——
韓江闕可能再也回不來了。
有一天晚上,文珂睡不著來到醫院裡看韓江闕時,沒想到撞見付小羽坐在醫院走廊的長椅裡偷偷地哭。
文珂記得自己走過去,安靜地坐在付小羽身邊。
過了很久,付小羽喃喃道:“對不起。”
“對不起,文珂,那時候你答應人工標記的時候,我在心裡松了口氣。”付小羽說:“我太想讓韓江闕醒過來了。”
付小羽說著閉上了眼睛。
那是驕傲的Omega從來沒有暴露出來過的、孩童一般的脆弱瞬間。
“我明白。”文珂搖了搖頭,他輕輕用手抱住了付小羽的肩膀,低聲說:“你是他最好的朋友,你和我一樣想他。”
“文珂……”付小羽沒有掙扎,就這樣疲憊地靠在文珂的身邊:“我真的很害怕。”
“我也是。”文珂說。
我也是。
這三個字,大概比“別怕”要更有力量。
這段時間,付小羽在B市主持IM集團和LITE繼續發展的事務,末段愛情在他和許嘉樂的打理下蒸蒸日上。他還在同時按照文珂打下的基礎,繼續完成對卓家勢力的清繳。
文珂當然能明白付小羽。因為他們其實是一樣的。
他也是同樣迅速收拾起崩潰的情緒投入過戰場的強硬Omega,他們的“害怕”並不是欠缺勇氣。
成年人的情感世界很少向彼此敞開,但是在這個夜晚,他們無疑是相依為命的。
……
許嘉樂帶了一兜子新鮮山竹過來,這會兒就在一旁慢吞吞地掰著山竹。
掰出來雪白的果肉之後,一瓣遞給了文珂,想了想,又遞了一瓣給付小羽。
付小羽轉頭看許嘉樂,長長的睫毛顫了一下,什麽也沒說,低頭吃了一瓣之後,許嘉樂又給他掰了一個,過一會兒,又掰了一個。
他們之間那一瞬間的微妙和奇異的氛圍並沒有讓文珂察覺。
許嘉樂自己倒沒吃幾個,掰完了山竹之後走到窗前,他本來是想要看看外面的風景,可是卻在走到窗邊的那一側時,看到了半藏在韓江闕被子底下的文珂的手。
Omega正在用指腹摩挲著韓江闕的手背,然後悄悄地、把韓江闕修長的手指攥進了手掌中。
十指的交纏本是戀人之間的無聲纏綿。
可昏迷已久的Alpha皮膚毫無血色,就連每一根指頭都無力地往下垂,只能這樣毫無生氣地任由文珂這樣牽著。
文珂握得那樣緊,像是永遠也不會松開。
許嘉樂想說些什麽,但最終只是沉默了,他不忍心驚擾文珂。
他吸了口氣推開窗子,窗外是燦爛的日頭。
午後的陽光真好,看起來無憂無慮的。
許嘉樂和付小羽沒待太久就一起回去了,末段愛情的日活用戶越來越多,還有許多工作要處理。
他們離開病房之後,文珂也站到了窗邊,他本來是想在樓上和許嘉樂和付小羽再揮手告別一下的,但是卻看到了令他吃驚的一幕。
許嘉樂的特斯拉停在停車場,兩人上車之前,許嘉樂就靠在車門上抽煙。
付小羽站在他面前,兩個人似乎說到了什麽有趣的事,付小羽忽然笑著湊過去伸手,像是要搶許嘉樂的煙一樣。
那是一個很調皮的動作。
而許嘉樂叼著煙,先是不客氣地推開了付小羽,可是隨即卻又像是改變了主意一樣,把抽到一半的煙掐滅了隨手丟到垃圾桶裡。
兩個人隨即一起上了車緩緩離開。
文珂怔怔地看著。
他幾乎是一瞬間,就意識到了有什麽事情正在發生——
他們是在偷偷戀愛嗎?
那一瞬間,文珂的心中湧起了很多複雜的情緒,有訝異、有擔憂,又有感觸,但最終都只是歸為一聲溫柔的歎息。
如果是韓江闕出事之前,他當然一定會憂心忡忡,甚至可能會忍不住要去盤問許嘉樂,要緊張地勸阻付小羽。
可是現在想想,真的也不用這麽這樣。
暢途也好、崎嶇也罷,其實行過本身就是意義。
一個人所要經歷的每一縷風,每一滴雨,都注定隻屬於自己。
付小羽和許嘉樂離開之後,午後的H市淅淅瀝瀝地下起了小雨。
碧藍的天空卻因為潔淨而顯得格外高遠,文珂仰頭望去,看到雨水沿著天幕倒掛而下,就好像人是躺在河流裡,看著清澈的水流在頭頂潺潺流過。
這大概是一年之中最美好的季節了吧,文珂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