韓戰沉默了片刻,文珂則捂著高挺的肚子從後排往前擠了過去,他說不出話來,但是誰都能從這個Omega發紅的眼睛裡看出他想問的話。
“但是我們目前面對的情況,比腺體本身的傷勢還棘手。”
醫生歎了口氣,低聲說:“我們都知道,Omega要仔細地保護自己的腺體,因為Omega的腺體更加外顯,而且會被標記;但是很少有人會了解到的一點是,Alpha的腺體雖然更小、隱藏得更深,但也是人體最脆弱的器官之一,因為整個腺體其實都密布著神經,只是用力往皮肉裡捏一下,就會感覺到強烈的疼痛,更何況是對著那裡用鐵棍反覆擊打到把整個腺體砸碎。”
“韓先生腺體受到的損傷,是極為罕見的極度惡性創傷,我甚至可以說,這個世界上幾乎沒有人可以想象受這種傷是什麽樣的感受,簡直就像是沒有麻醉的情況下在做幾個腹腔穿刺——這根本就是非人的折磨。腺體連接著腦部神經,腺體強烈受創本身就有可能帶來生命危險,再加上巨大的疼痛應激,使韓先生本能地關閉了他的意識,所以韓先生現在陷入了深度的昏迷,我們……”
醫生說到這裡不得不艱難地頓住了,她知道接下來的話,會對這裡的所有人造成多麽巨大的打擊,但是她卻不得不如實說出最壞的可能。
“如果腺體修複手術結束之後這幾天,韓先生一直不能蘇醒,那麽我們恐怕也很難估計之後……韓先生究竟還能不能從昏迷中醒過來了。”
“你、你是說……”
文珂的嘴唇抖得已經說不完完整的一個句子。
“是的,韓先生有可能會長期處於失去深度昏迷狀態,而一旦這種狀態持續半年以上……那基本上,我們就可以認為韓先生不會再有醒過來的一天了。從目前的狀況來看,我們對未來真的不太樂觀。”
醫生說出那句話的那一刻,文珂的身子就是猛烈地一晃,眼看就要站不住了。
許嘉樂慌忙一步上前,從後面緊緊地環住了文珂的肩膀,他能感覺到Omega的身體,在他懷中劇烈地顫抖著。
許嘉樂倒顧不上別的,他一下一下地撫著文珂的胸口,又往下捂住文珂的小腹,低聲說:“文珂,這是最壞的情況,最壞的。我知道你傷心,但你不能讓自己太傷心——你還有孩子,你不能倒下,知道嗎?”
文珂的喉嚨裡發出了兩聲嘶嘶的氣聲,似乎是要開口。
許嘉樂低下頭和文珂對視,他看到文珂淺褐色瞳孔裡燃燒一種他從未見過的強烈情緒。
他一時之間感到心口發顫,說不上那情緒究竟是什麽,直視竟然有些不忍直視文珂的眼睛。
“我不會倒下的。”
文珂一字一頓地說:“現在還不是倒下的時候,更不是悲痛的時候。”
Omega是瘦弱的,明明還在發抖,可是語氣卻前所未有地執拗。
那一瞬間,許嘉樂忽然意識到, 那裡面——是濃烈到了極點的恨。
這是一種鮮少出現在文珂臉上的情緒。
就在這個時候,韓戰也顫巍巍地站了起來,啞聲道:“你說什麽?”
那顯然是一個不用回答的問題了。
韓戰的手掌“啪”地拍在了長椅的椅背上,那裡的木頭都發出了一聲淒厲的脆響。
在場的所有人都嚇了一跳,韓戰厲聲道:“這不可能,去請——給我把周圍最專業的腺體和腦科醫生都請來,我今晚就要專家來會診,你們馬上去辦!”
那位韓家大哥韓兆基忙微微低下頭,有些無奈地恭聲道:“爸,剛剛小弟送來搶救時,我已經安排調來了最好的醫生了。”
韓戰聽到這句話時,忽然有點喘不過氣來,不得不扶住一邊的韓家大哥的手。
在這一刻,這個硬挺的年邁Alpha忽然前所未有地蒼老了起來,甚至連背都有些挺不直了。
他的怒火和掙扎,在自己的老態龍鍾的疲態面前,隻顯得格外悲愴。
“其實,還有一個有可能有點希望的方案,只是……我們發現,韓先生目前為止,還沒有標記過任何一個Omega。”
醫生看了一眼文珂,欲言又止:“請問這位,你是韓先生的伴侶嗎?
“我是。”
文珂努力地站直身體道:“我叫文珂。”
韓戰轉過頭,面無表情地看了文珂一眼,韓家人的神情裡,顯然吐露著一種對文珂身份的不認同。
“韓先生並不是腦死亡,而只是失去了意識,這是他身體的應激反應,所以某種程度上來說,也是他自己主動選擇的把意識沉入到另一個更深度的空間來逃避痛苦。昏迷久了就會變成植物人的狀態,再久一點,我們就會徹底失去他。”
“以我們目前的醫學水平,這個世界上,沒有任何藥物、任何乾預方式可以擔保能把他的意識帶回來。但是有一種東西,的確會是他的意識在這個世界上的羈絆……”
當醫生吞吞吐吐地說出這句話的時候,許嘉樂的心裡,已經有了非常不好的預感。
在場的所有人反應都不慢,韓家大哥韓兆基已經開口了:“是標記?對不對?”
“是的,只是我剛才注意到文先生的腺體等級不是特別高,再加上好像是被剝除過標記的樣子,我不知道文先生的狀況,所以……”
“那不是很容易。”韓兆基直接站直身道。他顯然沒有理解醫生的顧慮:“雖然我弟弟昏迷著,但是用人工的方式,也可以進行標記,對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