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們明明知道,我們要找的是一生的伴侶。”
文珂停頓了很久,他的眼神掃過禮堂裡所有稚嫩的面孔,一字一頓地問:“那麽為什麽,我們究竟為什麽認為愛情不需要鑽研、不需要試錯、不需要思考?”
坐在後排的卓遠幾乎是窩在座位裡,他用手按著帽沿,但仍忍不住一直用有限的視野去看著站在禮堂前方的文珂。
他感到無比陌生,卻又仿佛似曾相識。
那個幽默地侃侃而談的文珂,那個神采飛揚地掌控著全局的文珂。
在和他的婚姻中,文珂就像是被壓成了一個扁扁的影子,安靜、乏味,卓遠幾乎都要忘了,他高中時曾經喜歡過的那個少年曾經是多麽的閃耀。
整個禮堂裡此時已經鴉雀無聲。
“因為我們的社會,太過於相信信息素的匹配。”文珂沉聲說:“我們的社會太過於相信信息素匹配的同時,卻又太輕視我們作為人的內心。是我們被蒙住了感官,被龐大的運算系統主宰了戀愛的直覺。”
他說到這裡,有些疲倦地扶著自己的腰,往後靠坐在桌面上。
Omega淺褐色的眼睛裡泛起了一絲溫柔的感傷,他握著麥克風,輕輕側過身,把自己傷痕累累的後頸展示了出來。
看到那個景象,禮堂中不知道是誰倒吸了一口冷氣。
就連許嘉樂的眼神也有些複雜地看向文珂。
文珂轉回頭,繼續道:“半年前,我離婚了。”
他很平靜地面對著年輕的大學生們無比異樣的目光,繼續道:“是的,我是一個三十歲的離異Omega,現在還是個未婚先孕的大齡Omega。”
“半年前,那時候我的信息素等級只有E級,在婚戀市場裡,我一直都認為我是個殘次品。但我和我的前夫信息素匹配度非常高,所以他家後來也算勉強同意了我們的婚姻,他家境殷實、衣食無憂——可是我們卻並不幸福。”
卓遠的身體猛地顫抖了一下,他整個人神經都繃緊了,有些惱怒地盯著文珂的嘴唇,可就在他以為文珂要說出他出軌的那些事時……
但是文珂對那件事隻字未提,只是淡淡地說:“明明信息素那麽匹配,明明腺體釋放出來的氣味告訴我,我應該很愛他,可是我們就是不幸福。當你不幸福的時候,其實是說不出來所以然的,你只是會覺得自己越來越空洞,像是有什麽東西,把兩個人的精神在一點點抽空,那是一萬次彌補不了的痛苦——”
“有很長一段時間,我都為這件事困惑,明明按照這個社會的標準、按照信息素的匹配度,我都不應該這麽痛苦。直到離婚之後,當我拿掉了我的標記,當我遇到了我真愛的Alpha時,我忽然就想明白了一個道理。”
就連卓遠都呆呆地直起了身子,他無法否認的是,就連他也想知道文珂接下來的話。
“大家,今晚的活動結束之後,你們完全可以忘記所有關於末段愛情這個app的一切,但我希望我接下來的這些話,你們可以記住。”
“腺體只是一個器官,但是我們是人。割掉腺體,我們能用眼睛去看;蒙住眼睛,我們還能用手觸碰。我們是人,我們天生就知道什麽是愛,在你還沒發育出性腺的時候,你就知道,在整個小學的班級裡,風吹過的時候,你會想要偷看誰的發絲飄起來。我不相信任何人找不到答案,如果你現在沒有,去問自己,去用盡一切方法問自己——我們的心裡,其實始終都有答案。”
文珂重新站直了身體,他的臉色不知為何有些蒼白,但是仍然把麥克風從架子上拿了下來,然後一步步走得離高校學生們更近了一些。
他一字一頓地說:“信息素匹配是一個運算系統。它是高效的、是功利的,它就仿佛是一個作弊器,快速告訴你一個最簡便的答案,但是在愛情這門功課上,我懇請大家永遠不要作弊。人生中有很多捷徑可以走,但是對於愛情,不要走捷徑。
“不要走捷徑,在這個應該肆無忌憚地勇敢的年紀,要走你愛的那條路——無論多麽崎嶇、無論多麽偏僻,你永遠、永遠不要放棄那條路。”
禮堂裡先是三三兩兩響起了掌聲,緊接著零散的聲音幾乎是在幾秒間就化作了震耳欲聾的連綿掌聲,許多高校的學生甚至已經站了起來,用力地鼓著掌。
“謝謝、謝謝大家。”
文珂連連說,但是即使是拿著麥克風,他的答謝仍然被滔天的掌聲蓋了過去,他不得不微微抬高了聲音。
“這是我和我的團隊開發末段愛情APP的初衷。在這個有捷徑的世界上,我們想要做一點吃力不討好的事。但是在愛情這件事上,這一切都值得,我們想要好幫你們叩問自己、幫你們找到答案,幫你們找到那條路的入口。”
文珂微微笑了一下,躬身行了一禮,溫柔地說:“接下來我們先休息十分鍾,然後我會把時間交給我的搭檔許教授,讓他帶你們下載一下末段愛情的預熱版本,希望愛神眷顧,希望今天在這個禮堂裡,我們能解決一下同學們迫在眉睫的情人節問題。然後最後再由我來做個收尾。”
很多前排的學生們已經興奮地往前跑過去,想要詢問如何下載末段愛情。
媒體們的攝影機早已經全部聚焦在了文珂的身上,記者們都已經站了起來,著急地想要圍上來采訪。
卓遠不知何時也站了起來,他看著最前面的文珂,就連他自己也不知道的是,不知道是從哪一句話開始,他的雙眼就已經紅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