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後,他看見少年的眼神微微一暗,精瘦的身軀猛地一晃。
“喂!”蕭肅搶上一步抱住他,跪坐在地扶著他的腦袋,“你怎麽了?受傷了?傷哪兒了?”
清淡的氣味從他身上逸散出來,蕭肅慌裡慌張摸了幾下,發現他肋骨下方又濕又黏,終於明白自己外套上那似曾相識的味道從何而來——他從一開始就帶著傷。
“止血。”少年按住他的手,嗓音沙啞低弱。蕭肅卷起他的T恤,看到腰部上方裹著繃帶,左肋下不斷有血水滲出來,大約是舊傷崩裂了。
車上有急救箱,蕭肅給他重新包扎了傷口,打了止血消炎的藥物。少年的臉色越發蒼白,但眼睛裡有了神采,呼吸也不再那麽急促了。
對講機沙沙響了兩聲,少年眼神一凜,掙扎著爬起來,從屍體上將它解了下來。
那頭傳來嘰裡咕嚕的本地話,語氣很急,少年側耳細聽,片刻後粗著嗓子以同樣的語言回復了一句,掛機。
“他們還有兩輛車,大約五分鍾到。”少年握著對講機,看看蕭肅的車,又看看那輛橫在他們前面的吉普,說,“哥,請你幫幫忙,替我去集合點送一樣東西。”
蕭肅真心覺得自己應該管他叫哥!連忙受寵若驚地點了點頭。少年仿佛讀懂了他的眼神,微微地笑了,那種與年齡完全不符的殺氣和沉鬱倏然消失,隱隱露出單純的少年模樣:“你也不問問我是誰?”
蕭肅噎了一下,從善如流地問:“那麽你是誰?”
“現在不能說。”少年嘴角的微笑擴大,露出整齊潔白的八顆牙齒,“等回去了,有機會請你喝酒。”
蕭肅又噎了一下。
少年從後備箱拎出那個手提箱遞給他:“你開他們那輛吉普,去集合點把這個箱子放在桌子上,天亮之前會有人把它拿走。你的車子給我開,他們已經知道你的車牌號,我會幫你引開他們。放心,兩天內我會把車開回使館指定的撤離點,萬一趕不上,就直接開去機場還給你,一定不會讓你們的科研成果受損失。”
蕭肅接過手提箱,擔心他傷成這樣還能不能擺脫兩輛車的追兵,但他身上的氣場太強大了,這番話全部堵在胸口,說不出來。
臨了隻憋出兩個字:“小心!”
少年點點頭,道:“謝謝你了,哥。”
蕭肅還沒來得及客氣,他忽然張開雙臂來了個熊抱,啪啪啪拍了三下脊背,說:“你也小心!”
蕭肅被他拍得咳了一聲,驚覺這孩子居然比自己還高幾公分,下巴上剛長出的絨毛蹭在側頰,癢酥酥的。
無語凝噎,蕭肅拎著手提箱上了吉普車。少年目送他發動引擎,雙指並起在額前一揮:“再見!”
薄雲初散,月光給他鍍了一層朦朦的冷芒,又清冷,又奪目。
蕭肅感覺身上的汗毛又有炸起來的趨勢,連忙揮手作別,一腳油門往集合點馳去。
作者有話要說: 第一次見面就臍橙……我很久沒有這麽奔放過了……
榮銳:有屁用?
第3章 S1.E3.挑戰
月光如水,突兀的槍響撕碎夜色,烏鴉驚起,撲棱棱散開遮住了天光。
雜遝的腳步步步緊逼,槍口頂在額角,冰涼的觸感令人窒息……
“呼——”蕭肅猛然驚醒,汗流浹背,氣喘如牛。
四周一片寧靜,沒有鴉聲,沒有槍響,清新的晨光從窗簾縫隙裡透進來,在羊毛地毯上留下一道明媚的暖黃。
都過去了,過去了……蕭肅抹了一把鬢角的冷汗,披上睡袍打開窗簾。
初秋的靖川市天高雲淡,空氣中彌漫著令人愉悅的草木香,他身在這個寧和美麗的城市,五個月前那場驚心動魄的偶遇不過是他人生的插曲。
是的,已經五個月了,他順利地離開了東非,順利地回國,順利地畢業,然後順利地留在學校,成了一名光榮的人民教師。
因為那場差點要了他性命的叛亂,母親二十六年來第一次對他發了火,勒令他不許再從事野外相關的科研項目,不許出國,不許涉險,甚至不許離開靖川市。
他同意了,他知道這是她的底線。二十六年了,母親縱容他逃避家族責任,學習和商業完全無關的生物學,縱容他無所事事與世無爭,甚至縱容他偷偷跟導師出國研學……
但她不會縱容他輕視自己的生命。
他的命是用無數精力、無數金錢、無數好運堆起來的,屬於他,但又不僅僅屬於他……
蕭肅揉了揉眉心,強迫自己拋開這些消極的想法。
其實,世界上大多數人都是像他這樣庸庸碌碌、虛度光陰的吧,沒有驚才絕豔,也創造不出什麽特殊價值,實在沒有什麽可自怨自艾的。
不過,有那麽一些人卻是不同的,他們天生便如星辰般耀眼,太陽般不凡。
蕭肅腦海中浮現出那張熟悉而又陌生的少年的面孔,五個月,記憶越來越淡,有時候甚至都有些記不清他的模樣了,但卻永遠記得他月光下的剪影,還有雪白的八顆牙齒。
那晚一別之後他們就再沒有見過了,蕭肅如約將那個手提箱送到了集合點,之後和同學們趕到大使館指定的撤離點,搭班機回國。少年卻失約了,或者嚴格地說,也不算失約吧,一個低調得令人幾乎記不下模樣的年輕男人在機場給蕭肅還了車,車上的東西毫發無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