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他知道一切都晚了,這麽黑的天空,這麽亮的焰火,方圓幾十公裡內都能看得清清楚楚!
“為什麽?”方卉澤抓著蕭肅的胳膊將他拖起來,狠狠搖晃著,“你從哪兒找的信號槍?你他媽到底想幹什麽?”
蕭肅咬著牙,一句話也不說,眼光是堅不可摧的冰冷。
方卉澤將他推倒在甲板上,重重抽了一個耳光。
蕭肅悶哼一聲,整個人被他打得歪了過去,雪白的臉上瞬間印出一個通紅的掌印。
“你就這麽想死,啊?”方卉澤紅著眼睛,腦袋裡一衝一衝的,像是有什麽魔鬼要跳出來。他在甲板上困獸般來回走動,幾次衝過去想打人,又硬生生用殘存的理智壓抑住。
蕭肅已經完全沒有還手的力量,只能躺在地上喘氣,像隻奄奄一息的羊,無助且羸弱。但方卉澤覺得自己要被他逼瘋了,活生生被他的任性弄瘋了,自己做了那麽多,忍得那麽辛苦,到頭來竟然得到這樣的回報……
“你簡直沒有心!”方卉澤啞聲吼著,撲過去將他抓著肩膀拖起來,又摜在甲板上,“你為什麽要害我,啊?我這麽多年都是為了誰?為了誰?我人不人鬼不鬼……”
“呵呵呵……”蕭肅忽然笑了起來,單薄的胸腔微微震動,發出來自靈魂深處的嘲諷,“你、你還要自欺欺人……到什麽時候?”
血順著他的嘴角流下來,他的臉白得像紙,泛著近乎死人的青色,但眼睛異常明亮,亮得發寒:“自私如你,什麽時候為過別人?方卉澤,別騙自己了,你從來、從來沒有為過我,你隻為你自己……隻為你自己肮髒的靈魂,尋找一個超度的出口。”
他躺在甲板上,身體瘦弱得幾乎看不出起伏,宛如一縷包裹在黑大衣中的鬼魂,下一秒就會化風,消失在晨霧漸起的湖面上。
“你的身體裡住著一個魔鬼,你越是殺人,那魔鬼就越是強大,到最後,你發現自己即將被魔鬼吞噬了,於是開始害怕……”蕭肅氣息不足,聲音很輕,但極為清晰,“你一定很害怕面對鏡子裡的自己吧?你那麽優秀,那麽強大,明明應該萬人敬仰,內心卻被殺戮的魔鬼完全侵佔,自卑、怯懦、痛悔,無法自拔……你發現這世上只有一個傻子,還把你當成完美的舅舅,於是你抓住他,把他當成救命的稻草,用盡一切力量在他面前塑造完美的形象。”
他看著方卉澤,眼神帶著嘲弄:“我就是那個傻子,可惜我媽看透了你,用她強大的力量鎮壓了你卑微的謊言,把你屏蔽在我的世界之外……然後,然後你、你殺了她。”
淚珠從眼睛裡滾落下來,蕭肅想起毫無知覺的方卉慈,自己今生今世再也見不到她了,忍不住哭了:“你說你愛我,你要救我,可是你從沒想過要把耶格爾的存在告訴我媽,從沒想過用正常的渠道給我醫治……你隻想成為我的上帝,讓我崇拜你,依賴你,一輩子都離不開你……為了得到這種極致的臣服,你不惜殺死所有可能保護我幫助我的人,讓我成為一個無依無靠的,只能跪在你腳下祈求憐憫的乞丐……你要的,是另一個文森!”
他一字一句地說:“方卉澤,你從來沒有愛過我,你隻愛你自己,你滿心的自傷自憐,都是為了你自己,我只是你妄想自我救贖的工具!”
“不!”方卉澤跪坐在他身上,恐懼地看著他,鼻孔翕張,渾身顫抖,“你胡說……你瘋了……你這個沒有心的混帳東西……這麽多年,我全都是為了你!為了你!”
“騙鬼去吧!”蕭肅嘶聲吼道,“我不需要,不接受!我的生命隻屬於我自己,不需要你替我計劃替我謀算!你他媽算老幾?”
他用盡所有的力氣推開他:“我要愛我想愛的人,做我想做的事,不管二十七歲還是七十二歲,我都無怨無悔!你在我的生命裡,永遠沒有一席之地,你這個偏執狂,殺人犯,白眼狼,你不配參與我的人生,哪怕一分鍾,哪怕一秒鍾!”
“閉嘴!閉嘴閉嘴!”方卉澤瘋狂大喊,抓住他的雙手壓在身下,用自己強大的體力鎮壓他羸弱的反抗,“你隻屬於我!你誰都不能愛!我說到做到……你就是死,也得是我親手燒了,親手埋了!是,我瘋了,我這輩子肮髒汙穢,我自卑懦弱……那又怎麽樣?我還是可以擁有你!”
他像瀕死的野獸一樣劇烈喘息,慢慢從兜裡掏出那把打死過郝運來的手槍,從蕭肅的額頭劃過鼻梁,劃過嘴唇,最後抵在他下頜的凹陷:“沒有人能救你,誰也別想把你從我身邊搶走。阿肅,我就是下地獄,也要把你的骨灰揣在懷裡……我也許不愛你,但我就是要你,我這輩子,絕對,絕對不能失去你!”
槍貼著皮膚,蕭肅感覺槍口的金屬像冰冷的烙鐵一樣,熨著自己殘灰余燼般的生命。最後的時刻,他微微地笑了:“你跑不了了,你去不了瓊巴,去不了美國,去不了任何一個地方,榮銳會替我抓住你。”
他慢慢閉上眼睛:“永別了方卉澤,下輩子別投胎了,你不配做人。”
耳邊掠過一絲風,伴著一個尖細的嘯聲,蕭肅聽到“撲”一聲悶響,接著是什麽東西被擊爆的炸裂聲。
熱熱的液體濺在耳朵上,蕭肅猛地睜眼,發現自己沒有死,方卉澤的臉定格在開槍前的一瞬,猙獰而扭曲,一個小小的黑洞出現在他額頭,殷紅的血正從那洞裡緩緩流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