衝鋒槍?阿虎的船上竟然配備了武器?蕭肅駭然,舵手也嚇了一跳,不敢再拿自己的船冒險,趕緊減速繞行,給T船讓開去路。
榮銳和孫之聖衝出船艙,去甲板上觀望。蕭肅猶豫了一下,跟著衝了出去。
外面狂風驟雨,密集的雨絲打得人幾乎睜不開眼,蕭肅抓著船欄大聲問:“他們哪兒來的槍?他們在襲擊海警?”
榮銳替他披上雨衣,戴上兜帽,答道:“是,他們帶槍了……阿虎蟄伏了兩年,這次潛逃準備很充分。”
又是一連串的槍聲,這次蕭肅隔著雨霧看見了幾朵橙紅色的火光,T船的船尾出現了兩個健壯的黑影,正端著衝鋒槍向追捕他們的海警快艇射擊。
蕭肅還是第一次目睹如此激烈的槍戰,雖然離著上百米,仍舊十分震撼。榮銳扶著他的後腰,在他耳邊大聲道:“沒事,海警裝備非常好,輕輕松松就能拿下他們,只是想抓活的罷了。”
蕭肅點頭,擦了一把眼鏡片上的水,看到海警的快艇開始減速,離開了他們的射擊范圍,與此同時,海警船跟了上來,船上啟動新一輪喊話,最後一次警告他們減速投降,否則馬上開炮。
T船充耳不聞,再次加速,仿佛離弦的箭一般在風雨中疾馳,兩名持槍者站在船尾,間或向海警船的方向射擊,態度極為凶悍。
蕭肅乘坐的漁船不敢硬碰硬,退向一側,避開T船的風頭。這時,海警船終於啟動了艦炮,對著T船船尾轟了一炮!
火光四起,濃煙滾滾,大雨之中T船尾部立刻被炸開了一個大口子,一名端著槍的壯漢被氣浪衝得飛了起來,一頭栽進了海裡,另一人連滾帶爬跑進了船艙,大聲喊著什麽。
兩艘漁船相隔不過一百多米,蕭肅依稀看見幾個黑影從著火的船艙內跑了出來,其中一人高大魁梧,依稀便是方卉澤。
他穿著一身黑色防雨服,戴著兜帽,手中拎著那個片刻不離身的旅行袋,只是舉止再不見往日的從容儒雅,整個人惶惶然如喪家之犬。一個黝黑瘦小的男人跟在他身後,脖子上掛著一挺衝鋒槍,一臉凶悍的亡命徒模樣,衝其他幾人大聲喊著什麽。
“那是阿虎。”榮銳站在蕭肅身後,一眼便認出了那人,“警方通緝兩年的重犯。”
蕭肅喉嚨裡堵著什麽,一個字都說不出來,隻覺得眼前的一切仿佛夢境一般,方卉澤,他養尊處優、青年才俊的小舅舅,此刻竟然和一個通緝犯一起,在海警的追捕下面如土色,倉皇逃竄。
他,到底是怎麽走到這一步的?
“轟!”又是一聲巨響,蕭肅渾身一震,以為海警船又開炮了,定睛一看,卻是T船引擎突然爆炸,將船身正中炸出了一個巨大的窟窿!
“轟隆隆——”接連幾聲悶響,連鎖爆炸響徹海面,T船徹底斷成了兩截!衝天火光熊熊燃燒,頃刻間便蔓延到了前甲板上!
阿虎怒目圓睜,口中大喊著什麽,突然往身後的火堆瘋狂掃射。散彈擊中了幾個手下,眾人紛紛尖叫,帶著燃燒的火苗跳進了海裡。
海面上浮起絲絲暗紅的血跡,蕭肅死死抓著船欄,一瞬不瞬地看著站在最前面的那人。方卉澤仿佛感受到了他的目光,忽然回頭看往他的方向,視線穿過重重雨霧,穿過彌漫的火苗和黑煙,與他的目光對在一起。
蕭肅心跳驟然一頓,眼前閃過他們曾經親密無間,互相陪伴的歲月;閃過了無生氣,躺在醫院裡的母親;又閃過這三天兩夜,他對自己的種種侮辱迫害……終究,那些美好都像被業火焚燒一般變成了灰燼,留下的,只有深深的厭惡與仇恨。
該還的,總要還的。
電光石火之間,火舌吞沒了方卉澤高大的身影,他和燃燒的T船一起,和他目眥盡裂、窮凶極惡的同伴一起,變成了熊熊燃燒的火焰。
蕭肅站在雨中靜靜看他燃燒,看烈火焚盡他此生的罪孽,無聲地對他說了一句“再見”。
“進去吧,哥。”榮銳在身後輕輕扶住他的肩膀,“別看了,雨太大了。”
蕭肅張了張嘴,啞聲道:“他死了嗎?”
“大概吧。”榮銳擁著他往船艙走去,“你該進去了,太冷了,你身體受不了。”
蕭肅“哦”了一聲,順從地被他挾著進了船艙,安置在椅子上。榮銳替他脫下雨衣,擦了擦臉上的雨水,問:“哥?你沒事吧?”
蕭肅醒悟過來,搖了搖頭,道:“沒事,我、我很好,我只是……他真的死了嗎?”
榮銳注視著他,頓了下,道:“海警會派人去檢查船隻殘骸,打撈落水屍體,我會隨時跟進,一有消息就告訴你。”
蕭肅點點頭,道:“好。”
榮銳摸了一把他的額頭,皺眉道:“你在發燒了,哥,我們得先回岸上去,這兒……應該沒什麽可以幫忙的了。”
是啊,T船已經炸毀,所有人不是落水,就是葬身火窟……蕭肅看著窗外翻滾的海浪,心中忽然有些白茫茫的,仇恨、執念、緬懷……統統消失不見,隻覺得一片空洞。
他曾經最親的親人,就這麽死了。
“回去吧。”他說,“是該回去了。”
黃昏時分,漁船返回村子,蕭肅在上岸之前便陷入了昏迷,人事不省。榮銳一路飛車將他送到最近的縣城就醫,勉強控制住體溫之後便雇了一架私人飛機,連夜將他送回了靖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