維塔神色複雜,沒有說話。蕭肅道:“你在內撒惹的時候,表現完全像是個養尊處優的孩子,我們一度甚至懷疑過, 會不會你真的只是一個普通讀者。”
“後來我們都知道, 你不是了。”蕭肅仍然覺得冷,將毯子拉高了一點,接著道:“在林間營地的時候, 我發現你之前的溫雅天真都只是偽裝出的表象,真實的你……呵呵,不說也罷。但你知道,一個人是由他所有的經歷塑造而成的,如果你真的在富裕溫馨的家庭中出生、長大,是不可能擁有這樣攻擊性極強的氣質的。”
指了指維塔手裡的蝴蝶刀:“富二代不是這樣玩刀的,只有真正練習過搏殺的人,才會。”
“所以你說我是布希娜的兒子?”維塔終於說道,“就憑這些?”
“當然不止。”蕭肅說,“在一號營地,你們第一次提到布希娜的名字,我那時候並沒有想太多,我以為你父親只是資助她的金主,長期以來通過她的反政府活動在高層得到一些利益。但後來,見到郝運來以後,我才知道沒有那麽簡單。”
說到這裡,維塔已經有些明白了:“你說他的祈禱和圖騰?”
“對。”蕭肅說,“他為你父親祈禱的時候,用的是先祖神教的祭禮。據我所知,先祖神教的教徒,只能為自己的教友使用這種方法來祈禱,由此可證,你父親也是先祖神教的教徒。事實上,郝運來是渡瑪人,大多數渡瑪人信仰的是天主教和基督教,我想他正是因為跟了你父親,才隨之一起加入了西北山區獨有的先祖神教。”
維塔無話可說,沉默了一會兒,才道:“你確實想的很多。”
“一個人行動不便的時候,腦子總會格外動得多一點,將來,也許有一天,你也會和我一樣。”
維塔臉色一青,蕭肅涼涼地笑了笑,話鋒一轉,道:“說說你母親吧,據我所知,她可是個傳奇人物。”
布希娜在鯨湖地區,是一個真正的傳奇。
據說她出生在上個世紀七十年代末,那時候乞力國還非常閉塞落後,尤其是西北山區,很多部落還保持著奴隸時代的某些傳統習俗。
其中一個非常殘酷的習俗,就是祭祀女巫。
在先祖神教的傳統裡,女人地位極為低下,是可以被男主人隨意轉讓買賣的,在一些貧窮的家庭裡,她們的價值甚至還不如家畜和牲口。
而女巫作為邪惡的象征,更加被視為十惡不赦的存在,一旦發現,立刻會被送進條件惡劣的“女巫村”舉行祭祀,之後生死聽天由命。
女巫的鑒定則更加荒唐,通常是由一隻雞來決定的——部落中的長者殺死一隻公雞,將它拋上天空,如果雞頭著地,則可以判定某個女人就是女巫。
布希娜就是這樣一個倒霉的女人。
十六歲那年,她的父親為了兩隻山羊,將她嫁給一個五十多歲的老頭作續弦,結果不到半年老頭就生病死了。老頭的兒女為了趕走她,侵佔財產,便誣陷她是女巫,用邪惡的巫毒害死了他們的父親。
部落的長者接受了兒女的賄賂,在女巫鑒定儀式上故意讓雞頭著地,於是布希娜就從十七歲的小寡婦,變成了邪惡汙穢的女巫,連夜被綁起來丟進了“女巫村”。
這個村裡關押著附近十幾個部落送來的女巫,她們的命運出奇相似,不是死了丈夫的寡婦,就是失去父母的孤女,再要麽就是因為失去勞動力而被兒女厭棄的老嫗,總之,都是在財產爭奪戰中落敗的炮灰。
布希娜為了活下去,隻好帶著這些女人耕種和打獵,有時候收成不好活不下去,甚至會帶些年輕力壯的成員出去偷襲附近的小部落,搶奪牲畜和糧食。
為了生存,女人發起瘋來也是很可怕的,布希娜大概是天生的政治家和軍事家,她慣會借力打力,二十來歲的時候已經深諳附近幾個部落之間的利益衝突,將幾個族長製衡得明白明白白。後來她更是結識了附近的遊騎盜匪,與匪首兄妹相稱,成了鯨湖一帶的響當當的人物。
世事荒唐,她的勢力越來越大,崇拜她的人越來越多,那些曾經認定她是女巫的人,後來竟然尊她為先祖神教的聖女。
進入新千年,乞力國政局動蕩,大陸與海島之間紛爭不斷,她敏感地嗅到了機會的味道,帶領人馬從中攪局,不過十幾年間,便將隊伍從地方武裝盜匪,變成了裝備完整的反對軍。
更加傳奇的是,這個女人據說還長得特別美,有一次喬裝參加歐洲人舉辦的選美比賽,竟然奪得非洲組冠軍,成了乞力國環球小姐。
可以說是相當地任性了。
“算起來,布希娜比恩古夫要年長近十歲。”沙沙雨聲中,蕭肅問維塔,“他們倆一個是西北反對軍的風雲人物,一個是世襲更迭的貴族財閥,在我看來完全是兩個世界的人,怎麽可能走到一起?”
維塔眼中流露出驕傲的神色,冷哼一聲不答。
蕭肅也不在意,笑了笑,道:“也許這就是權力和金錢的力量吧,你父親確實是個人物,為了在政治上層得到話語權,讓法國人支持他在尼日爾的生意,不惜用秘密婚姻做交換條件,換取布希娜的勢力,讓她死心塌地為自己……”
“你給我住口!”維塔大聲打斷了他,“你這個死瘸子!你根本不懂,他們是真心相愛的!”
他漲紅了臉,粗聲辯道:“他們才不是你想的那樣!我媽媽是世界上最偉大的女人,她絕對不會為了權勢和金錢愛上一個男人,她愛我爸爸,因為我爸爸是世界上唯一一個理解她,尊重她,敬佩她的男人!他們之間的愛你根本無法想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