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天下午蕭肅故意選在四點前帶郝運來上地面,就是想知道他畫的是什麽圖騰。
果然,他畫的是祈求某人疾病痊愈的圖騰。
所以現在,蕭肅一直以來疑惑的幾個問題徹底被解開了——為什麽恩古夫神神秘秘地遲遲不現身,為什麽郝運來不用再侍奉自己的主人。
以及,為什麽恩古夫會和方卉澤搭上關系,並讓乞力國叛軍支持他,在他們的領地腹地建立ELYsion。
因為恩古夫有著和自己一樣的病,而且已經進入急發期,甚至是末期,連郝運來這樣的貼身仆從都用不上了。
蕭肅很清楚這個病到最後會發展成什麽樣子,父親在發病兩年左右的時間裡,從輕微的衰弱惡化到幾乎失能,如果不是趁著還有最後一點體力自殺,醫生說他很快將會被送進ICU,靠鼻飼和呼吸機度過最後的日子。
進入ICU的人,除了專業的醫護,是不需要任何仆從的。所以,恩古夫很可能已經命懸一線,就差咽下最後一口氣了。
那麽,問題來了——耶格爾為什麽沒有治好他?
蕭肅皺眉思索,隨手拿起之前在石屋裡撿的彩色鉛筆,在紙上一畫,居然還能用,顏色還挺鮮亮。看看商標,竟是某個知名中國品牌。
難怪質量這麽好,國產文具啊……蕭肅沒有多想,又轉回去思索著先前的問題:方卉澤其人,一向老謀深算,城府極深,絕對不會做沒有把握的事情,他說他五年前就建立了ELYsion,那認識耶格爾只能更早,這麽長的時間,他對耶格爾的能力必然經過嚴謹的考察。
如果恩古夫已經到了急發期末段,那他兩年多前就應該顯示出明顯的病症,也就是說,耶格爾至少治了他兩年。
兩年時間,恩古夫依然沒有痊愈,方卉澤難道就不懷疑耶格爾的實力嗎?
還有另一個問題:方卉澤籌謀了這麽多年,為什麽選在去年冬天忽然發難,製造車禍謀殺方卉慈,回到靖川?按照他一貫的行事作風,如果耶格爾還沒有研製出治療自己的藥物,他應該不會冒險提前開始行動才對。
到底哪裡出了錯?
408案是去年春天發生的,王桂玉八月份開始對呂白下手,先後謀殺尤剛等人,加上方卉澤元旦之後出現……所以,去年究竟發生了什麽,令蟄伏多年的ELYsion接連出手,搞出這麽多大事?
想不出來,蕭肅又開始頭疼了,也許是下午吹了風,也許是布洛芬藥效過了,他隻好放下書,慢慢把自己挪到床上。
床頭的時鍾發出輕微的走針的聲音,蕭肅心裡不安靜,一直留意著房門的響動,不知道今晚方卉澤還會不會發神經,大半夜來監視他睡覺。
說起來,昨晚的情形也是夠詭異了,方卉澤好像堅信他能被治好似的,臨醉死過去之前還不斷地說著“就快了,就快了”。
他是真的相信耶格爾可以治好自己,還是心中也存著疑惑,所以才不斷重複以加深信心?
這兩個人之間,到底是什麽樣的合作關系?在這個他們倆都控制不了的地方,叛軍的地盤,他們是靠什麽互相信任,並與維塔達成製衡的的?
用什麽方法才可以打破這種製衡?
接下來的幾天,蕭肅刻意振作了些,努力地吃東西,接受不知道是誰給他開的藥物,不知道是錯覺還是真的,他感覺自己確實好了一點點,頭痛緩解了,身體也沒有前幾天那麽疲乏。
大約是他的“配合”取悅了某人,郝運來對他侍候得越發盡心,差不多每天都會送他去地面上散散心,曬曬太陽。
某個深夜他偶然驚醒,再次看見了方卉澤,方卉澤照舊喝得半醉,但情緒比上一次要好一些,沒有再跟他說什麽“你別想離開這裡”之類的威脅話,隻問他吃的好不好,有沒有哪裡不舒服。
蕭肅懷著不可說的目的,沒有和他起衝突,只是和從前一樣不理他,由著他自說自話。
方卉澤酒勁兒漸漸上來了,起身準備離開,蕭肅忽然說:“恩古夫在哪兒?”
方卉澤腳一頓。
“他是不是在下面?”蕭肅追問道,“他是不是得了和我一樣的病?是不是也快要死了?”
方卉澤沉默了好一會兒,才道:“你都猜到了。”
“所以,耶格爾並沒有治好他,是嗎?”
方卉澤轉身,倏地看著他:“你在懷疑我?”
“五年了,你說這個基地建立已經五年了。”蕭肅說,“五年耶格爾都沒能治好恩古夫,你憑什麽認為他能治好我?”
“……我們會治好你的。”方卉澤似乎猶豫了一下,但終究還是沒有解釋什麽,隻篤定地說,“阿肅,這件事上,我不會騙你的。”
“那麽他呢?”蕭肅追問道,“耶格爾,他會不會是在騙你?”
“不會的。”
“為什麽?”蕭肅執著地道,“你了解他嗎?他了解他在做的事嗎?你不懂醫學,又怎麽知道他所做的治療是有效的?你見過他的實驗數據嗎?你能看懂他的研究嗎?”
方卉澤抹了把臉,道:“是,我不懂醫學,但是我了解他,我確信他不會騙我。”
他回到床前,熄滅了蕭肅之前打開的床頭燈,語聲溫柔:“阿肅,這世上唯獨有一件事,我絕不會打半分折扣,那就是你的性命。”
他替蕭肅掖了掖被子,說:“別想那麽多,我們會治好你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