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桂玉受過高等教育,不像村裡的女人一樣逆來順受,馬強打,她也打,打不過就報警。馬強沒見過老婆還敢告老公的,前腳在派出所陪完笑臉,後腳回家故態複萌,越打越凶。
後來有一次喝多了手太重,終於把王桂玉給打流產了。
那次鬧得很大,村長、民警、婦聯都出面了,但那個年代,都是勸和不勸分的,最後馬強堅決不離婚,賭神發咒地道歉,王桂玉沒辦法還是跟他繼續過了。
就是從那個時候開始,王桂玉起了二心,開始和一個外村的年輕後生來往。馬強長期在工地,回不了家,給她提供了天然的便利。
然而沒有不透風的牆,時間長了村裡人有所察覺,開始在背後指指點點,一來二去,馬強也聽到了風聲,怒氣衝衝回家,抓住王桂玉又是一頓好打。
和所有農村的悲劇家庭一樣,這倆人就在不斷的家暴、道歉、偷情,再家暴的模式中循環著,直到有一天,王桂玉肋骨都被打斷了,終於起了殺心。
2012年夏天,馬強被人在家中殺死,一刀割喉,乾淨利落。
事發之後,村民第一時間報警。警方初步懷疑凶手是妻子王桂玉,經過一周的搜索,在瓏州郊區一個出租房裡找到了她,將她逮捕歸案。
審了半個月,王桂玉招了,說是她不堪忍受馬強的毒打,一時怒火攻心,把他一刀殺了。
案子破得輕而易舉,然而進入公訴環節的時候卻出了問題——沒有凶器。
那把差點割斷馬強脖子的刀,一直沒有找到。
按王桂玉的說法,是自己殺人之後驚慌失措,跑出去丟河裡了。但警方在河裡辛辛苦苦撈了好幾天,一根刀把都沒撈到。
而且殺人要有血衣,馬強死得那麽慘烈,血噴了一床一地,作為凶手王桂玉不可能一滴不沾。但她今天說血衣被藏在出租屋裡了,明天又改口說埋在後院地裡了,警方被她支使得團團轉,就是一根線頭也找不到。
折騰了個把月,不知為何輿論喧囂起來,說王桂玉是被冤枉的,警方粗暴辦案,不求真相只求結果。
而且就算她真殺了老公,那也情有可原,畢竟她有多次被家暴的報警記錄,孩子被打流產過,肋骨被打斷過……這事兒真不能怪她,要怪只能怪當地派出所、村委會和婦聯不作為,要是早早勸她和馬強離婚,或者起碼在家暴之後懲罰教育一下馬強,事情都不會發展到這一步。
迫於壓力,瓏州市局成立調查小組介入了這件案子。王桂玉也神了,一見調查組馬上翻供,說自己根本沒殺人,事發之前她被馬強打得太厲害,無奈偷偷跑去市郊租房居住,打算找個臨時工乾一乾,誰知工作還沒找到,警察就上了門。
她說,抓她的警察是縣局的,和馬強有轉折親,所以抓住她之後馬上開始嚴刑拷打,刑訊逼供。她被折磨得受不了,隻得認罪。反正她覺得認罪也不冤,馬強這種人渣,她遲早有一天會把他殺了,現在有人替她提前動手,她替那人去死也沒有什麽。
案情忽然反轉,一切推倒重來。很快,警方查到了她在案發之前的租房記錄、求職記錄、視頻監控……一切證據都證明案發當時她確實已經離開了村子,根本沒有時間潛回家中殺害馬強。
證據確鑿,警方只能放人,之後這件案子就成了懸案,至今十七年,沒有任何進展。
“馬強真不是王桂玉殺的?”蕭肅聽完這個複雜而慘烈的故事,問榮銳,“會不會是王桂玉指使自己的情夫殺了他?”
榮銳道:“警方也是這麽認為的,但無論如何審訊,王桂玉一口咬定自己沒有情夫。後來他們也詢問了村裡的人,但村民們也只能說出個大概,比如某個晚上,馬強明明沒回家,王桂玉家的窗戶上卻有個男人的影子;某天王桂玉在家裡晾曬男子衣物,尺寸做工一看就不是馬強會穿的那種;還有一個人某次去王桂玉家串門,看到她臥室裡明明有個男人,她卻說裡頭沒人。”
“這不是捕風捉影麽?”
“就是捕風捉影,不然呢?”榮銳道,“偷情這種事,當事人肯定乾得極為隱秘,怎麽可能讓人輕易發現?而且馬強那個脾氣,王桂玉肯定更加小心謹慎,真要被他抓住實證,還不得當場打死?”
蕭肅歎息道:“派出所和婦聯也真是的,這種婚姻就該早點解除。一個女人,孩子都被打流產了,怎麽可能不恨這個男人,還跟他繼續生活下去?”
“農村這種事不好說,再說當地也要維穩,馬強這種人要是成了光棍,還不知道要鬧出什麽亂子來。”
“所以只要把王桂玉穩住讓他接著打,他就不會出去鬧事了?”蕭肅無法理解,“要維穩,也不應該把和諧建立在一部分人的痛苦之上吧?”
榮銳無奈道:“基層工作難做,手法難免簡單粗暴吧……總之,這件案子至今為止還是懸案,沒有凶手,沒有凶器,沒有血衣,唯一的嫌疑人有著完美的不在場證明,而且一口否認指使了他人。”
蕭肅沉思片刻,皺眉道:“就算警方的猜測是對的,凶手是王桂玉的情夫,那和我們現在追查的案子似乎也沒有什麽關系?”
“不錯,這件案子無論從哪個角度看,都和羅才之死扯不上關系,遑論這次的羅氏兄弟綁架案。”榮銳道,“但我們把視線放回到羅才的案子上來,馬強的死是不是有點太巧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