魏栩的表情始終很平靜,看不出絲毫的惱怒或是驚慌,只是閑閑地把手指搭在琴鍵上,從舞台上遙遙地向解春潮的方向一望。
解春潮還沒來得及開口,台上的琴聲又起。
是那首曲子。
解春潮低低笑了一下,抬起一雙水眸:“放手吧,好不好?”
方明執咬著牙,眼睛裡全充了血,像是被困的野獸:“不!”
“你聽。”解春潮向台上一望:“那才是能與你琴瑟和鳴的人,放過我。”
方明執這才聽出台上彈奏的是他譜的曲子,他一瞬間像是被什麽哽住了:“這是……”
“這是你寫的。”解春潮用的是個陳述句。
方明執把他抓得更緊了,目不錯珠地盯著他,帶著緊張解釋 :“你怎麽知道的?這是我為……”
“為我寫的。”解春潮依舊平靜地說:“可是我不想要。”
方明執臉上的汗漸漸順著他的下頜留下來,在他的密織襯衫上留下淺淺的水漬,他不顧四周的目光越逼越緊:“所以呢?”
解春潮拿出手機,打開一個文件分享界面,直接投送給了方明執:“回去聽聽,或許能有新思路。”其實他本來是想直接發送給媒體的,但是想想君子絕交,不出惡聲。他只是想抽身,僅此而已。手握利刃者,傷人亦是自損。
方明執直接打開了文件,把手機貼在耳邊靜聽了片刻,臉上反而稍微輕松了一些:“她誤會了,我會向她說明。在千八山那天晚上,我也是,我也是……”方明執的瞳孔都在晃動,像是有什麽東西一點一滴地破裂著。
“我知道,可我還是想要離開你。我只是看她可憐,想告訴你不要再錯過愛你的人。”解春潮抬起頭,並未畏懼。
方明執的眼睛又紅了一分,他聲音裡帶著苦,難以置信地問:“你讓我,和魏栩在一起?”
一曲幾近結束,解春潮幾次推方明執的手都沒推掉,他不再壓低聲音:“你放不放手?”
方明執整個人像是整個從水裡撈出來的一樣,一雙眼睛愈發通紅,握著解春潮的手緊得幾乎在顫抖。
他搖了搖頭。
“好。”解春潮一路拉著方明執往舞台走。
方明執就像是把全身的氣力全都傾注在手上,跌跌撞撞地被解春潮拉著向前走。
解春潮走到舞台上時,魏栩正彈下最後幾個音符,看見解春潮上台,她的眼睛裡多出了純粹的驚訝:“春潮哥,你們這是?”
解春潮沒理會她,摘下白色鋼琴上別著的麥克風,輕輕試了試音,拇指和收音海綿發出粗糙的摩擦聲。
所有的觀眾都嗅到了一絲不同尋常的氛圍,整個大堂落針可聞。
解春潮平靜地說:“諸位晚上好。方公子想必大家都認識,我是他的法定配偶解春潮。今天我想請在座的各位做個見證。我多次和方明執先生協調解除婚姻關系都未能……”
“解春潮!”方明執像是突然從噩夢中驚醒一般,一把奪過解春潮手中的話筒摔在地上,尖銳的嘯叫聲如同利劍一般刺穿整個禮堂。
方明執一躬身把解春潮整個打橫抱了起來,在起伏的騷動聲中大步離開。
“方明執,放我下來。”解春潮用力推著方明執,口氣裡是罕見的急怒。
方明執緊緊抱著他,就像是完全感覺不到他的掙扎,機械地走進停車場。他把解春潮塞進副駕駛,動作有些暴躁地替他系安全帶。
解春潮一直推他,他就一直系不上,最後他固執地把解春潮壓在了真皮座椅上,用膝蓋將他鉗製著。
“放開我,方明執。你這麽做沒意義。”解春潮一遍一遍地把安全帶的卡扣按開。
方明執又把卡扣反覆推進去,一言不發。
解春潮煩躁地一仰頭,就有什麽東西突兀地落在了他臉上,溫熱,很快又順著他的臉頰滑落了下去,他差異地看向方明執的臉,卻發現他在落急淚。
那雙常年深不可測的琥珀眼睛此刻正無神地張著,淺得好像掬在手心的一捧泉,清澈見底,又空無一物。
眼淚落得又凶又急,眼睛的主人卻仿佛對此一無所知,還一手按著解春潮的手,一手努力把安全帶扣上,臉上沒有一絲波瀾。
方明執的眼淚比他的威儀更有震懾力,解春潮突然就失去了掙扎的勇氣,剛剛在禮堂裡的一頭熱血也漸漸涼了下來。
方明執把安全帶系好,確保解春潮坐好了,輕輕合上車門。
一路上方明執都沒說話,繞著寶京漫無目的地開著,臉上的淚水卻沒乾過。這對解春潮來說衝擊力太大了,他沒想到方明執這種天之驕子抗打擊能力居然這麽差,他都怕方明執一個想不開把他倆都送到搶救室裡去。
“明執,”解春潮的聲音放輕了,生怕再刺激到方明執:“你把車停了,我們找個地方談一談。”
方明執的眼睛一眨,就有一滴淚被碰落了,他的聲音很低:“如果我停車,你會走嗎?”
解春潮看著方明執的臉色差得可怕,不敢直接拒絕:“我們先找個地方說話。”
方明執聽話地把車停在了路邊,走下駕駛席繞到解春潮那一側,聲音強硬卻茫然:“你開車好嗎?我不知道去哪兒。”
解春潮簡直有些難以相信眼前的人是方明執,他從沒見過一個這樣的他。